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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叔和爸妈安慰好养女,要和我商议婚期时,却不知我早已前往国防大学

第1章

2018年7月1日,高考志愿填报系统关闭前的最后时刻。

陆家老宅的书房里,程疏桐端坐在电脑前。

她凝视着桌面上那封清华与北大的预录取通知书,眼中泛起层层迷雾般的困惑。

好友焦急的声音穿透耳膜:"桐桐,你真要为了嫁给小叔,把去清北读书的机会让给宁苏晚吗?"

"她又不是你亲妹妹,这些年抢走的东西还不够多吗……"

程疏桐浑身一颤,仿佛被冰水浇透:"不!我不让!"

"但我也不去清北了,我要去国防大学。"

她混沌的瞳孔逐渐聚焦,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将所有志愿栏都填上"国防大学",指尖重重按下确认键。

当"提交成功"的绿色提示框跃出时,程疏桐终于真切感受到重生的实感。

她真的重生了。

前世,程疏桐是程家捧在手心的明珠,京圈里人人艳羡的小公主。

直到十二岁那年,她遭遇绑架,程家管家老宁为保护她被歹徒推入海中。

程父程母将老宁的独女宁苏晚接回家中,对外宣称这是他们的第二个女儿。

从那天起,她的世界天翻地覆。

起初只是让出玩偶、让出茶杯。

后来变成让出衣物、让出卧室、让出生日宴会。

最终,父母竟要求她将保送清北的资格让给宁苏晚,甚至逼迫她去做微整形,要她整成与宁苏晚八分相似的模样。

程疏桐死死咬住牙关不肯妥协。

小叔陆斐言却许诺:"只要你让,二十岁我就娶你。"

情感最终战胜理智,为嫁陆斐言,她亲手葬送了求学之路。

可婚后陆斐言常年奔波在外,五年婚姻里两人见面的次数,单手就能数清。

重活一世,她再不要嫁给小叔陆斐言。

更不会让出任何属于她的东西。

好友孟蝉雪因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愣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由衷地为她欢喜:"太好了!你能想通真是上天保佑!"

"我本来还愁咱们要分开,现在好了,都去南方,还能天天见面。"

她紧紧抱住程疏桐,程疏桐眼眶发热,却露出真心的笑容:"嗯。"

暮色四合时,孟蝉雪告辞离去。

她前脚刚走,一辆黑色红旗轿车便驶入大院。

司机打开车门,一袭黑色西装的陆斐言迈出车厢。

他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冷峻如霜,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程疏桐的祖父与陆斐言的父亲是过命交情,按辈分她该唤陆斐言一声"小叔"。

前世,与这样的男子朝夕相对,情窦初开的她难免心动。

可她最大的错,就是放任这份心动滋长。

正想着,陆斐言清冷的目光扫来:"杵在这儿做什么?"

程疏桐顿了顿:"小雪刚走。"

陆斐言欲言又止时,红旗车后座又下来个人,双手提着十几个印着奢侈品牌logo的购物袋。

"小叔,谢谢你给我买这么多东西。"

是宁苏晚。

程疏桐望去,只见她怀中抱着LV、蔻驰的包装袋,甚至还有块百达翡丽的腕表盒。

心口像被利刃刺穿般疼痛。

自宁苏晚入住程家,她便处处退让,直到那次高烧四十度却无人问津,差点烧坏脑子。

还是陆斐言看不下去,将她接到陆家悉心照料。

可如今,连这份偏爱也消失了。

程疏桐觉得刺目至极,转身回到屋内。

回到房间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从衣柜深处取出珍藏的糖盒。

掀开盒盖,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彩色糖纸折成的千纸鹤。

她从小嗜甜,每次哭泣时,陆斐言总会像变魔术般从口袋掏出糖果,哄得她破涕为笑。

她总舍不得吃,攒到保质期临近才依依不舍地品尝。

每吃一颗,就用糖纸折只千纸鹤。

对她而言,最珍贵的从来不是那些奢侈品,而是陆斐言的心意。

她曾以为,这些千纸鹤能证明陆斐言对她的在意与喜欢。

可现在看来,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糖纸已泛起黄斑,程疏桐轻轻拈起一只千纸鹤,指尖刚触到,纸鹤便碎成几瓣。

记忆中甜蜜的香气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挥之不去的苦涩。

程疏桐自嘲地勾起嘴角:"过期的温柔,确实不该再沉溺,更无需缅怀。"

她抱着糖盒走向垃圾桶,正巧遇见来敲门的陆斐言。

他瞥了眼她手中的糖盒,未认出这是自己送的,反而皱眉道:"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早过了吃糖的年纪,这些没营养的东西少吃。"

听到这话,程疏桐忽然轻笑出声,心口像被棉花堵住般难受。

随后,她当着陆斐言的面,将糖盒扔进垃圾桶。

"放心吧小叔,以后不会了。"

第2章

糖盒从掌心滑落的刹那,程疏桐仿佛听见心里某根弦断裂的脆响。

她望着滚落在地的玻璃罐,竟觉得连呼吸都透着自由的味道。

陆斐言的眉峰微微蹙起,镜片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

"去换件衣服,"他转身时衣摆带起一阵风,"晚晚已经在路上,今晚回程家吃饭。"

程疏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不去。"

她当然知道那个"家"意味着什么——推开门迎接她的永远是刺眼的对比,是饭桌上永远摆在宁苏晚面前的那碗热汤,是父母看向养女时眼底化不开的温柔。

可她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大院的梧桐树在暮色中投下斑驳阴影,十分钟的路程像走完半生。

程家客厅的水晶吊灯亮得刺眼,佣人端上最后一道糖醋排骨时,程父的筷子重重敲在转盘上。

"清北的保送名额,"他盯着程疏桐,"你考虑清楚了吗?"

程疏桐盯着自己碗里的白米饭,米粒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桐桐,"程母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晚晚身体不好,你成绩向来稳定,明年用她的身份再考......"

"那我以后是不是也要改口叫她姐姐?"程疏桐突然抬头,"说她才是你们亲生的?"

程父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筷子拍在青花瓷盘上发出脆响。

"爸!"宁苏晚突然扑过去抱住程父的手臂,发梢扫过他手背,"您血压高,别动气。"

她转身时裙摆飞扬,露出脚踝上新买的珍珠脚链:"姐姐只是暂时想不通,妈妈您别逼她了。"

程母立刻将宁苏晚揽进怀里,手指轻轻梳理她鬓角的碎发:"还是我们晚晚懂事,你们就算没有血缘,也是最亲的姐妹啊。"

程疏桐突然笑出声。

她才是程家户口本上唯一的女儿,此刻却像个局外人。

陆斐言就在这时放下茶杯,玻璃与大理石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桐桐已经同意了,"他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名额给晚晚,她明年再考。"

"我会安排学校特招,不用整容也不用交换身份。"

程疏桐指甲几乎嵌进木椅扶手。

是啊,上辈子的她就是在这里点头的,在父母欣慰的目光里,在宁苏晚得意的微笑中,亲手葬送了自己的人生。

可这次不一样了。

国防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还有十五天就会寄到,她要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消失得干干净净。

"好。"她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

宁苏晚立刻眼睛发亮:"谢谢姐姐!"

程母破天荒地夹了只基围虾到她碗里:"这是妈妈特意让厨房做的,你小时候最爱......"

"妈,"程疏桐用筷子挡住虾,"我海鲜过敏,爱吃虾的是宁苏晚。"

她将虾夹到宁苏晚碗里,看着程母僵在半空的手。

"哎呀!"程母突然笑起来,"妈妈真是老糊涂了。"

可她转身就把整盘虾都推到宁苏晚面前,连同那句未说出口的"你多吃点"。

程疏桐低头扒饭,米粒卡在喉咙里。

这时陆斐言的筷子突然伸过来,一块红烧牛肉落在她碗里。

她抬头时,正看见他也给宁苏晚夹了同样一块。

原来只是顺手。

她放下筷子,胃里翻涌着酸水。

突然,院外传来汽车引擎声。

"陆老首长回来了!"警卫员的喊声穿透窗棂。

程疏桐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

她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从军用吉普里跨出来,藏青色军装上的勋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陆爷爷!"

"桐丫头!"老人扬起手里的牛皮纸袋,"听说你考得不错,爷爷给你带了......"

"嘭!嘭!"

两声巨响打断对话,夜空突然绽开金色烟花。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望向窗外,流火在深蓝幕布上炸开成花。

陆老爷子欣慰地拍拍陆斐言肩膀:"不错,还记得桐丫头爱看这个。"

陆斐言却突然握住宁苏晚的手腕:"爸,晚晚下个月就要去清北了。"

"这烟花是给她践行的。"

程疏桐看着漫天烟花,突然想起十六岁生日那天。

陆斐言翻遍整座城市才买到她最爱的草莓蛋糕,现在他却站在另一个女孩身边,说着同样温柔的话。

原来有些偏爱,真的会随着时间慢慢转移。

第3章

陆老爷子微微怔住,目光越过程疏桐,满是担忧地望向程疏桐。

程疏桐仍带着笑意,稳稳地站在原地,可实际上,陆爷爷那满含关切的眼神,让她鼻子一阵发酸。

陆爷爷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不论对错都会坚定支持她、对她好的人。

只可惜,上辈子她深陷情爱的泥沼,完全辜负了陆爷爷对她的爱国教诲。

绚烂的烟花在一阵压抑且诡异的沉默中,悄然落下了帷幕。

陆斐言率先打破了这僵持的氛围:“爸,还有件事,我打算和桐桐……”

程疏桐一听,便知道他要提及结婚的事,赶忙出声打断:“陆爷爷,您一路奔波,肯定累坏了吧?早点回去歇着,我明天再来陪您好好唠唠嗑。”

陆斐言眉头紧皱,满脸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陆老爷子笑着点点头:“还是桐丫头贴心,知道心疼人,那我就先回去啦,你明天可一定要来找爷爷。”

程疏桐连忙应下。

待陆老爷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陆斐言一把将程疏桐拉到一旁:“你为什么不让我说我们要结婚的事?”

其实,我们根本不会结婚了。

程疏桐凝视着他那深邃如墨的双眼,在心底默默回应。

沉默了片刻,她才缓缓开口:“老人家到了晚上,血压或多或少都会有点高,您要让他接受一个一直喊他爷爷的人,突然变成他的儿媳妇,我怕他承受不住,直接晕过去。”

“还是慢慢来,再找个合适的机会说吧。”

陆斐言思索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行,那你记得早点说,毕竟办婚礼还有一堆事儿呢。”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宁苏晚的惊呼声:“你们要办婚礼?你们要结婚?!”

程疏桐以和陆斐言结婚作为交换条件,把清北的名额让给宁苏晚这件事,其他人还都蒙在鼓里。

见两人都沉默不语,显然是默认了此事,宁苏晚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爸!妈!”

程父程母听到呼喊,慌慌张张地冲了过来:“晚晚,你这是怎么了?”

宁苏晚手指颤抖地指着程疏桐,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姐姐……姐姐要和小叔结婚!”

说完这句话,她便两眼一翻,直直地晕了过去。

程父程母满脸错愕地看了程疏桐一眼,但此时根本来不及多说什么,满心满眼都是晕倒的宁苏晚:“晚晚?晚晚!”

一向冷静自若的陆斐言也立刻上前,将宁苏晚稳稳地打横抱起,对着司机大声喊道:“老吴,快把车开过来!”

很快,三人带着宁苏晚匆匆上了车,扬长而去。

只剩下程疏桐孤零零地被抛下,站在车尾卷起的沙尘中,一脸落寞。

似乎只要和宁苏晚对上,她就永远没有任何胜算。

程疏桐呆呆地愣了许久,随后迎着刺骨的冷风,一个人缓缓地朝着陆家走去。

回到房间,她失魂落魄地,不小心碰倒了一个盒子。

盒子里的几百封信如雪花般撒了一地,每一封上面都工工整整地写着“致斐言”。

自从被陆斐言接到陆家之后,程疏桐就在朝夕相处中,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对自己唯一温柔的“小叔”。

那时候,陆斐言对她的好,简直无微不至。

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他都牢牢地记在心里。

不管工作有多忙,他都会亲自送她上下学,陪着她度过每一个为梦想奋战的夜晚。

有一次,她发起了高烧,而他在公司正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会议。

得到她生病的消息后,他毫不犹豫地抛下一切,匆匆赶了回来,一直守在她的身边,整整一夜都没有合眼。

她醒来,第一眼看到他的那一刻,长久以来被父母忽视的伤心,仿佛都被深深地弥补了。

可半年前,她鼓起勇气向陆斐言表白,却遭到了他冷漠的斥责:“程疏桐,我是你小叔!”

“看来是我对你太好了,才会让你产生这样的心思。”

后来,他好几个月都没有回过陆家,她又重新变成了那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孩子。

直到她被保送清北,陆斐言却主动提出可以和她结婚,条件是她把名额让给宁苏晚。

上辈子她就该明白,强求来的东西,终究不会属于自己。

程疏桐缓缓蹲下身子,低头一封封地捡起那些“致斐言”的情书,然后用力一撕,全部撕成了碎片,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她要亲手斩断和他之间所有的关系。

“小叔,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想着嫁给你,也不会再纠缠你了。”

这一夜,程疏桐睡得极不踏实。

第二天一早,房门突然被重重地敲响。

程疏桐迷迷糊糊地打开门,一向优雅从容的母亲神色焦灼地冲了进来,一把紧紧抓住程疏桐的手:

“桐桐,你必须马上取消和斐言的婚礼,晚晚因为这件事得了抑郁症,你要结婚就是在害死她!”

第4章

程疏桐只觉头顶像是被人兜头泼下一盆刺骨冰水,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妈,您这话什么意思?为什么我和小叔结婚,就会害死宁苏晚?”

程母眼神闪烁不定,脸上浮现出几分难以言说的尴尬与难堪:“晚晚她……她也对斐言动了心。”

“自从她父亲离世后,就一直深陷抑郁的泥沼,如今得知你们要结婚的消息,病情更是急剧恶化!妈求你了,这婚咱先不结,让斐言去陪陪晚晚,开导开导她,行不行?”

程疏桐只觉荒谬至极,多年来被冷落的委屈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小叔又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宁苏晚发病,凭什么非要他去陪?”

“自从宁苏晚来到咱们家,我就一直处处让着她,我的东西,只要她想要,你们就逼着我牺牲!如今清北的名额我已经让给她了,难道连丈夫也要我拱手相让吗?”

程母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晚晚的病情真的非常严重,她一直在自残啊!”

“妈妈向你保证,只要她病情有所好转,等她去了清北,就让斐言回来和你结婚,好不好?”

程疏桐只觉心头又被狠狠刺了一刀,钻心的疼。

她其实早已打定主意不与陆斐言结婚了,可此刻,她就是不愿将这个决定告知母亲。

还没等她从这巨大的冲击中缓过神来,门外又风风火火冲进来一个人。

是她的父亲,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开口便是严厉的训斥:“程疏桐,你能不能有点肚量!咱们是一家人,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晚晚走上绝路吗?”

“你可别忘了,你欠晚晚一条命!”

又是“欠”,这个字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一次次刺痛着程疏桐的心。

她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两位逼迫自己的至亲,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欠宁叔叔的命,这么多年还不足以还清吗?我到底还要怎么做才能还清这笔债?难道非要我去死才行吗?”

话音未落,陆斐言突然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快步上前,按住程疏桐的肩膀,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你先冷静一下,没人说不结婚了,只是推迟一段时间而已。”

“晚晚这一次病得真的很严重,你是她姐姐,难道能忍心看着她如此痛苦吗?”

哪怕程疏桐早已下定决心放下陆斐言,半个月后就离开这个地方。

但此刻,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又一次被所有人抛弃了,包括曾经那个唯一能给她庇护的陆斐言。

一阵剧烈的心绞痛袭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半晌,程疏桐终究还是缓缓松开了手,眼神中满是悲凉,喃喃自语道:“好,我同意推迟。”

鱼和熊掌,终究不可兼得。

这样也好,她本就没打算让出清北的名额,也不打算和陆斐言结婚。

宁苏晚想要陆斐言,那就给她吧。

三人得到她的答复后,便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程疏桐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

过了一会儿,她走到镜子前,拿起剪刀,将自己留了好几年的及腰长发,亲手剪了下来。

随后,她去找了陆老首长,跟着他一起训练。

国防大学需要的不仅仅是渊博的知识,还有强健的体魄。

而训练,也能让她暂时忘却父母和陆斐言带给她的伤痛。

三天后。

程疏桐正绑着沙袋,绕着四合院跑步。

突然,陆斐言回来了。

他上下打量了程疏桐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快步走来:“怎么把头发剪了?”

程疏桐停下脚步,随意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搪塞道:“天气太热了,这样凉快些。”

这话说得倒也在理。

但陆斐言还是莫名地感觉到了一丝异样,总觉得程疏桐像是变了一个人,最近不再像以前那样缠着他了,那天说推迟结婚,她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大吵大闹。

他皱了皱眉,最后还是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这么多天,你怎么都没去看过晚晚,你就不担心她吗?”

听到这话,程疏桐没忍住,轻轻扯了下嘴角,露出一抹略带嘲讽的笑:“这些天,你和我爸妈不都在陪着她吗?还需要我陪吗?”

陆斐言眉心皱得更紧了,正想再说些什么时,他瞥到一旁的石桌上放着一本册子。

国防大学期刊阅读。

“国防大学?你怎么会看这个学校的介绍?”

第5章

“没什么,就是随便翻翻。”

程疏桐随口编了个理由。

哪怕陆斐言伸手抽走了她正握在手中的那本宣传册,以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凝视着她,她也依旧神色自若,毫无波澜。

“你何时对国防大学起了兴致?你自幼便娇弱,吃不得半分苦痛,难道还想投身军旅?即便来年再战高考,这所大学也绝非你的良配。”

语毕,他将宣传册轻轻放回桌面。

这时,手机铃声骤然响起,他接起电话,听完那头的言语,便转身朝门外走去:“我得赶回医院了,你若有空,记得去探望探望晚晚。”

目送着陆斐言渐行渐远的背影,程疏桐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良久,她缓缓卸下腿上的沙袋,与陆爷爷简单告别后,便径直朝医院方向走去。

不是让我去看看吗?那便去看看吧。

半小时后,医院。

程疏桐很快便寻到了宁苏晚的病房。

透过玻璃窗,她瞧见自己的亲生母亲,正满脸慈爱地为宁苏晚削着苹果。

而陆斐言则在一旁陪伴着宁苏晚翻阅书籍,定睛一看,《金瓶梅》?没想到陆斐言竟也会翻阅此类书籍?

宁苏晚还佯装不解:“小叔,这是何意啊?”

程疏桐强忍着内心的翻涌,推门而入。

见到她,宁苏晚瞬间变了脸色,紧紧抱住陆斐言,眼眶泛红,哀求道:“姐姐,你把小叔让给我好不好?”

“从前我未曾表露心意,是因为这一声‘小叔’,可若是你都能与小叔结为连理,那我为何不可?”

程疏桐沉默不语,目光缓缓扫过病房内的每一个人。

没有一人出面制止宁苏晚,她抢了清北的入学名额尚且不够,如今竟连男人也要抢。

却无人觉得她有何不妥。

程疏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与小叔成婚,是我用清北的入学名额换来的,你若想与他成婚,那便将清北的入学名额还给我。”

“人不能贪得无厌,不是吗?”

宁苏晚脸色骤变,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程母立刻起身,护在宁苏晚身前:“桐桐,你怎能如此与妹妹说话?再说了,名额已然给了晚晚,即便还给你,你也无法更改了啊。”

陆斐言轻轻拍了拍宁苏晚的背,以示安慰,随后起身将程疏桐拉出了病房。

“我让你来探望晚晚,并非让你来激化她的病情。”

程疏桐不知怎的,忽然忆起了前世离世的那一天。

那时,她已病入膏肓,却仍强撑着病体,为陆斐言准备了一桌他爱吃的佳肴,因为那天,是陆斐言的生日。

当初,她刚被接到陆家,心中满是敏感与不安。

院里其他家的孩子嘲笑她被父母抛弃,是个无人疼爱的可怜虫。

她躲起来暗自垂泪,是陆斐言哄着她,求她为他举办一场生日宴。

告诉她,他需要她,她很有价值,更不是无人疼爱。

后来,每年他生日那天,她都会满心期待地为他准备不同的惊喜。

直至她离世的那一天,程疏桐深吸了一口气:“小叔,你还记得为何将我接到陆家吗?你还记得那一天,你说了什么吗?”

陆斐言愣住了:“我……”

话未说完,病房内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程疏桐侧头望去,只见宁苏晚如疯了一般,将头狠狠撞向墙壁!

第6章

“咚!咚!”

程疏桐眼睁睁看着宁苏晚发疯似的用额头猛撞墙壁,两声闷响后,雪白的墙面上绽开刺目血花,温热液体顺着女孩苍白的脸颊蜿蜒而下。

隔着那道紧闭的木门,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穿透门缝:“姐姐!我求求你了!你把小叔让给我好不好?我真的不能没有他啊!”

“晚晚!我的宝贝女儿!”程母带着哭腔的呼喊炸响在走廊,“你快停下啊!你要什么妈妈都给你!医生!快叫医生来啊!”

程父的脚步声在门外慌乱地来回踱步:“晚晚你冷静点!爸爸答应你什么都给你!”

程疏桐站在门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麻木的心脏像被利刃反复搅动,疼得她几乎站立不稳。

陆斐言的手从她掌心倏然抽离,男人转身时带起的风掀起她鬓角的碎发。

“我既然答应和你结婚就不会食言。”他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碴,“但你别再刺激晚晚了。”

话音未落,深灰色西装下摆已经消失在病房门后。

这场持续十年的争夺战,她又一次输得彻彻底底。

不过这次,她发现自己居然能平静地接受这个结果。

毕竟,她的人生还有更重要的战场要去征服。

程疏桐踩着满地月光回到陆宅,趁着陆斐言在医院陪护的间隙,将衣柜里所有衣物叠进行李箱。

书架上陪伴她整个青春的课本,抽屉里珍藏的少女心事,还有梳妆台上那支用掉半管的润唇膏,都被她仔细收进纸箱。

陆斐言这些年送她的礼物——从十六岁的水晶发卡到二十岁的翡翠项链,此刻整整齐齐码在另一个雕花木盒里。

这些沾着陆斐言体温的物件,她一件都不会带走。

就让它们留在这个充满回忆的房间,等着看那个男人未来会如何处置吧。

三天后的清晨,距离飞机起飞还剩四日。

程疏桐被手机铃声惊醒,迷迷糊糊接起电话,班主任的声音带着藏不住的兴奋:“疏桐啊,国防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到了!你方便现在来学校取吗?”

她刚挂断电话,玄关处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陆斐言站在晨光里,黑色西装勾勒出挺拔身形,他看着她肩上挎着的帆布包,眉头微微蹙起:“要去哪儿?我送你。”

这是半年来他第一次主动提出接送。

程疏桐攥紧包带的手指微微发白,生怕他发现包里那份改变命运的通知书:“不用了小叔,我就是去趟学校。”

“顺路。”陆斐言已经拿起车钥匙,语气不容置疑,“走吧。”

红旗轿车平稳地行驶在晨雾中,陆斐言率先打破沉默:“去学校做什么?”他顿了顿,“顺便帮晚晚问问,她的录取通知书什么时候到?”

程疏桐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梧桐树,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命中注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陆斐言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总觉得这个向来温顺的侄女今天透着股古怪。

“就在这里停吧。”程疏桐突然出声,“前面路口拐弯就不顺路了,我走过去就行。”

不等陆斐言回应,她已经推开车门。

七月的阳光像熔化的黄金泼洒下来,程疏桐用手遮住刺目的光线,看着那辆红旗车消失在街角,这才转身朝学校走去。

教导主任办公室里,烫金的“国防大学”四个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程疏桐接过通知书时,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终于,要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家了。

傍晚时分,程疏桐哼着歌推开四合院的朱漆大门,却在垂花门下撞见了等候多时的程母。

夕阳将母亲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无法跨越的沟壑。

“妈。”程疏桐停下脚步,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程母抿了抿唇,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疏桐,你也看到了,晚晚她……她是真的喜欢陆斐言。”她上前一步,抓住女儿的手腕,“你就把小叔让给她吧。”

程疏桐忽然笑出声来,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荒诞:“妈,你还记得吗?十五岁之前,我可是你最疼爱的女儿啊。”

程母的手指猛地一颤,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

程疏桐突然觉得无比疲惫,这些年的争斗、委屈、不甘,此刻都化作一声轻叹:“放心吧,我会如你们所愿的。”她抚摸着通知书上凸起的校徽,“宁苏晚想要的一切,很快都会属于她。”

程母愣在原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程疏桐将通知书紧紧抱在胸前,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透过雕花窗棂,她看着母亲佝偻的背影,眼眶突然发烫。

“如果能选择,”她对着虚空轻声说,“我宁愿从来不曾做过程疏桐。”

距离离开还剩两天。

程疏桐站在医院走廊里,看着陆斐言提着热水瓶从病房出来。

“小叔。”她快步上前拦住去路,“明天是你的生日,回家吃个饭好吗?就像以前那样,只有我们两个人。”

陆斐言刚要开口,病房里突然传来宁苏晚娇嗔的声音:“妈,我和小叔的婚礼,姐姐会来参加吗?”

第7章

程疏桐的指尖微微一颤,心底泛起一丝苦涩,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其实,何须自己让步呢?

只要宁苏晚开口,爸妈便会毫不犹豫地将一切捧到她面前。

“恭喜,小叔。”

她语气平静,却让陆斐言的心头猛地一紧,一股莫名的不安如潮水般涌来。

他张了张嘴,正欲开口。

却见病床上的宁苏晚慌忙跳下床,赤着脚跑到他身前,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姐姐,都是我的错,你别责怪小叔,是我……是我一时好奇,想体验一下嫁人的滋味……”

“你能不能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就当……是给我的生日礼物,好吗?”

“你放心,等我尝过婚礼的甜蜜,我就再也不缠着小叔了,我会真心祝福你们的!”

程疏桐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凝视着她,目光清冷如月。

被她这样的目光注视着,陆斐言的眉心紧蹙,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这只是一场形式上的婚礼,就像孩子们过家家一样,不必当真。”

婚礼还能有名无实?

这简直是一场荒诞至极的闹剧。

不过,幸好她后天一早就要离开了,无需与他们一同疯闹。

程疏桐轻轻点头,随意编了个理由:“好,我会去的。”

陆斐言松了口气,语气柔和了几分:“你理解就好,至于明晚……我会回家的。”

程疏桐应了一声,转身离去,背影显得格外决绝。

或许是因为即将踏上前往国防大学的旅程,这一夜,程疏桐睡得格外安稳。

倒计时1天。

清晨7点,程疏桐按照往日的生物钟醒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通知书放进包袱中,随后坐在书桌旁,抽出一页信纸,缓缓写下道别的话语。

将这些都藏好后,她才轻声吩咐管家去买些菜回来。

傍晚6点,程疏桐精心烹制了几道陆斐言爱吃的菜肴,坐在桌边静静等待。

晚上7点,陆斐言推门而入。

程疏桐将菜重新热了一遍,轻声说道:“小叔,坐吧。”

陆斐言皱了皱眉,语气中带着几分认真:“既然我们即将步入婚姻的殿堂,以后还是别叫我小叔了。”

斐言?

上辈子嫁给陆斐言后,她确实这样称呼过他,但没喊几声,陆斐言便再也没回过陆家。

程疏桐沉默片刻,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还是等结婚后再说吧,一时要我改口,我也不太习惯。”

陆斐言点了点头,又说道:“我想过了,家里离清北大学还是太远了,我会在你学校附近买间公寓。”

“等你明年再考清北,上下学也方便,也有自己的私人空间。”

程疏桐慢慢咽下口中的米饭,轻声问道:“是为了我,还是为了宁苏晚?”

话未说完,外面漆黑寂静的夜空中突然绽放出一朵绚丽的烟花。

“嘭!嘭嘭!”

陆斐言没有听到她的话,转头望向窗外,粉红色的烟花瞬间照亮了夜空,他微微一怔。

“这是谁准备的?”

程疏桐走到门外,直到烟花放完,才轻轻开口:“是我准备的。”

陆斐言总觉得她今天有些怪异,但似乎又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的:“好好的,怎么突然放起烟花来了?”

18岁生日那天,陆斐言为程疏桐放了一场轰动全城的烟花秀。

她当时以为自己是特别的,是唯一的,是最被珍视的存在。

但十几天前,陆斐言却为宁苏晚准备了一场更大的烟花。

所以她决定,把这场烟花还给陆斐言。

程疏桐转头望向陆斐言,轻轻一笑:“庆祝今天,而且……上次你放的烟花是给宁苏晚的,我想看一场属于我自己的。”

这是她在北京看的最后一场烟花,也是和他看的最后一场。

第8章

程疏桐缓缓落座于餐桌旁,轻声说道:“好了,咱们开动吧,再等下去,饭菜都要凉透啦。”

陆斐言越琢磨,越觉得心里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透不过气来,可具体哪儿不对劲,他又实在说不上来。

他刚要开口,想要再问些什么,这时,秘书神色匆匆地推门而入,凑近他,压低声音说道:“陆先生,医院那边来电话了,说宁小姐的状况特别糟糕,非得您过去瞧瞧不可。”

陆斐言的脸色瞬间一变,猛地站起身,抬脚就要往外走。

程疏桐望着那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心里莫名一紧,下意识地喊住他:“小叔,先把饭吃了再去吧,医生会好好照顾她的。”

毕竟,这可能是咱们最后一顿饭了呀。

陆斐言的脚步顿了一下,心里头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呐喊:留下来,别走!

仿佛只要一走,就会永远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秘书又在一旁补了一句:“听说宁小姐疼得在地上直打滚呢。”

陆斐言的眼神瞬间变得坚定,不再有丝毫犹豫,撂下一句:“你先吃,我办完事就回来接着吃。”

说完,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夜色如墨,陆斐言的背影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挺拔高大。

曾经,程疏桐天真地以为,那是能永远为自己遮风挡雨的港湾。

直到重生之后,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只有自己,才能成为自己最坚实的依靠。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目送着他渐渐远去,直到那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才轻轻叹了口气,望着满桌子的饭菜,顿时没了半点胃口。

她默默地回到自己房间,从角落里拖出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

唉,终究还是没能好好吃完这顿告别饭。

算了,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程疏桐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所有的不舍和无奈都吸进肚子里,然后缓缓走到院子里,从口袋里掏出两只仙女棒。

那是买烟花时,商店老板随手送的。

她小心翼翼地把仙女棒插在石头缝里,然后闭上眼,双手合十,轻声说道:“我许愿……陆斐言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无病无灾。”

“也希望我自己能以身许国,为国家效力,让祖国更加繁荣昌盛。”

“还有……希望我们从此以后,再也不见。”

话音刚落,仙女棒正好燃尽,化作一缕青烟。

这时,陆老爷子也刚好推门而入,看到程疏桐独自站在院子里,便问道:“桐丫头,放烟花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斐言呢?”

程疏桐淡淡一笑,说道:“宁苏晚生病了,小叔去医院看她了。”

提起宁苏晚,陆老爷子的眉头微微一皱,说道:“桐丫头,你可别因为当年的事儿责怪自己,你是受害者,谁也不想发生那样的事儿。”

“至于你的那对父母……我看他们是有点走火入魔了,等我找个机会,好好说说他们!”

程疏桐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陆爷爷,因为我马上就要离开了。”

“我考上了国防大学,明天早上8点的飞机。”

陆老爷子露出惊讶的神情,说道:“你不是一直梦想着去清北吗?那清北的名额……”

或许,只有陆爷爷还记得她的梦想吧,其他人都不在乎,只想着让她让步。

程疏桐微微一笑,说道:“我骗了所有人,我没有让出名额,也没告诉任何人我要走,我只告诉了您。”

“以后我可能不能经常回来看您了,希望您保重身体。”

陆老爷子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好孩子,去吧,去追求你的理想。”

“为国家出一份力,不管在哪里,我都为你感到骄傲!”

程疏桐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回到房间,拿起行李,准备离开。

临走前,她最后环视了一眼自己生活了两辈子的房间,目光最终落在书桌玻璃下压着的一张照片上。

照片上是17岁的她和22岁的陆斐言。

这也是两人之间唯一的合照。

“都要走了,这照片就不留着惹人烦了。”

她轻轻抽出合照,利落地撕成两半,只把陆斐言的那一半留在书桌上,就放在道别信旁边。

随后,她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留恋。

一路走远,再也没有回头。

第9章

陆斐言心急如焚地冲进医院。

刚踏入病房,眼前的景象让他眉头紧锁——满地散落的药瓶与杂物,宁苏晚蜷缩在地,双手死死揪着头发,发出痛苦的呜咽。

护士们举着针管却不敢靠近,程父程母急得直跺脚,却连碰都不敢碰女儿。

“斐言!你终于来了!”程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快让她安静下来,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陆斐言刚要开口,宁苏晚突然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盯着他,猛地扑进他怀里,指甲隔着衬衫布料抠进他的后背。

“小叔……别走……别丢下我……”她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为什么我一睁眼你就消失了?为什么……”

陆斐言垂眸看着她颤抖的肩膀,抬手轻轻拍了拍:“我在这儿,哪儿都不去,别做傻事。”

宁苏晚的哭声渐渐弱下去,整个人像被抽走力气般瘫在他怀里。

医生这才上前,翻开她的眼皮检查,眉头越皱越紧,最后低声说了句:“好好休息,别刺激她。”

说完便转身离开,脚步匆匆。

陆斐言盯着医生的背影,等宁苏晚终于睡熟,才起身追出去。

“她到底怎么了?”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焦躁。

医生犹豫片刻,叹了口气:“陆先生,说实话……这姑娘的症状不太像抑郁症,倒像是……装的。”

陆斐言瞳孔一缩:“装的?”

医生点头:“但她发作时情绪太激烈,我也不敢确定。”

陆斐言的心猛地一沉。

他想起最近这段时间,每次他在场,宁苏晚都“乖巧”得像只猫,可只要他一转身,不出半小时,病房里就会传来尖叫。

难道……真的是装的?

可谁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他心乱如麻,转身要走,却又被程母拦住。

“斐言,你不能走啊!”程母死死拽着他的袖子,“晚晚醒了要是看不见你,又要闹了!”

陆斐言眉头紧蹙:“我已经请了半个月假,单位催得紧,不能一直耗在这儿。”

程母咬了咬唇,犹豫片刻:“要不……你把晚晚接回家住几天?等假婚礼办完,她心情好了,我们再接她走?”

陆斐言的眉头皱得更深。

他想起程疏桐被宁苏晚推下楼梯时的模样,想起她眼里的委屈和失望。

让她们住在一起,对桐桐太不公平。

“我得回去问问桐桐。”他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那你快回去!”程母连忙催促。

陆斐言转身离开医院,脚步越来越快。

回到陆家,推开门的那刻,他突然顿住。

屋里漆黑一片,安静得可怕。

他快步上楼,推开程疏桐的房门。

房间里空无一人,衣柜门大开着,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几件旧衣服还挂在衣架上。

书桌上摆着一张撕了一半的照片,照片里的他穿着军装,笑容灿烂,而另一半……是程疏桐。

旁边放着一封信,信纸皱巴巴的,像是被反复揉过又展开。

他颤抖着拿起信,借着窗外的月光,看清了上面的字。

“陆爷爷,我考上了国防大学,要去报效祖国了。”

“陆斐言,再见。”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他低头看着那张照片,突然明白——程疏桐不要他了。

她说的“不再纠缠”,不是欲擒故纵,不是闹脾气,是真的要和他划清界限,把他一个人丢下。

陆老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声音低沉:“桐桐走了,不回来了。”

陆斐言浑身一僵,转头看向他:“为什么?”

陆老爷子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为什么?你还记得你为什么要把桐桐接回来吗?”

陆斐言当然记得。

因为宁苏晚的到来,程疏桐在程家受尽冷落,连饭都吃不上热乎的。

他看不下去,才把她接回陆家,想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那你再想想,你这段时间是怎么对她的。”陆老爷子又问。

陆斐言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程疏桐每次看他时的眼神,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又藏着深深的失落。

他突然想起,最后一次见她时,她眼里的光已经彻底熄灭了。

他开始后悔,如果刚才他没有离开医院,如果他能多陪她一会儿,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他踉跄着扶住书桌,伸手拿起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他,22岁,意气风发,身边站着笑靥如花的程疏桐。

而现在,他成了被撕掉的那半张,被她毫不犹豫地丢在身后。

第10章

陆斐言的心脏突然被一阵尖锐的刺痛攫住,仿佛有把无形的刀在剜他的心尖。

“我这么做是有苦衷的……”他捂住胸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程疏桐始终唤他一声小叔,她怎会对自己生出男女之情?倘若大院里的人知晓此事,又该对她投来怎样异样的目光?

他刻意躲着她,只盼她能冷静些。

毕竟,高考的钟声即将敲响。

他暗自思忖,等高考的硝烟散去,再与她细细道来。

可当高考的帷幕真正落下,他却如鲠在喉,不知从何说起,只能一拖再拖。

直至那日,程父程母急匆匆地找上门来,恳求他让程疏桐将清北的保送名额让给宁苏晚。

陆斐言闻言,眉头紧锁,毫不犹豫地拒绝:“这绝无可能,清北是桐桐梦寐以求的学府,别说她,就连我也绝不会同意。”

程父程母却苦口婆心地劝道:“只要桐桐让出这个名额,我们家对晚晚的亏欠便一笔勾销,等晚晚踏入清北的大门,我们便不会再过问她的生活。”

陆斐言微微一愣,心中泛起一丝涟漪:“那你们日后会对桐桐好吗?”

程父程母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当然!桐桐是我们的骨肉至亲,我们怎会不疼爱她呢?”

陆斐言深知,程疏桐心中最大的伤痛,便是父母的冷漠与忽视。

倘若能将宁苏晚送走,是否一切便能回归正轨?

他鼓起勇气,找到程疏桐,希望她能将名额让给宁苏晚。

不出所料,程疏桐坚决反对,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你怎么也提出这样的要求?你明明知道……宁苏晚已经夺走了我的太多机会!其他的,我无法选择,但这个上学的机会,是我自己拼尽全力争取来的,我绝不会让!”

陆斐言一时语塞,他本想告诉她,只要让出名额,程父程母便会重新疼爱她。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只要你让出名额,我就娶你,你不是一直喜欢我吗?”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

他看到程疏桐的脸上,瞬间浮现出难以置信与深深的伤心。

当他想挽回时,程疏桐却淡淡地说:“好啊,我让。”

他心中暗想,等宁苏晚离开后,程疏桐自会明白他的苦心。

而且,她明年仍可参加高考,继续求学之路。

这样想着,他便没有再解释。

可后来的种种,皆因这一念之差而起。

他给宁苏晚买东西,只为在她踏入清北后,能减少与程父程母的联系。

可结果,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程疏桐走了,放弃了清北,选择了国防大学。

她若不愿,为何不与他直言?

陆斐言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陆老爷子见状,叹了口气,转身离去,留下他一人在这空旷的房间里。

不知过了多久,程母急匆匆地找上门来。

陆斐言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这个屋子里坐了整整一天一夜,仿佛与世隔绝。

“斐言,你快去看看晚晚吧!她好几天没看到你,现在都要急疯了!”程母焦急地说道。

陆斐言那双无神的眼睛,慢慢眨动了一下,仿佛从沉睡中苏醒:“她犯病就去找医生,我又不是医生,不会治病。”

程母闻言,露出错愕的神情:“你,你这是什么话?”

陆斐言缓缓站起身来,语气坚定:“无论宁苏晚如何,我都不会再管她了。

桐桐走了,去上学了,清北的名额已经让不出去了,我也不会再陪着你们胡闹了。”

程母闻言,浑身一震,仿佛被雷击中:“你说什么?桐桐去上学了?清北的录取通知书不是还要半个月才能到吗!”

陆斐言嘴角勾起一抹奇怪的笑容:“她没去清北。

因为你们所有人,她亲手放弃了她的梦想。”

第11章

陆斐言从未有过如此刻骨的悔意。

他疾步越过程母,刚迈出两步,衣袖就被猛地拽住。程母声音尖锐:"程疏桐去哪儿了?她明明答应要把清北保送资格让给晚晚的,怎么能出尔反尔?!"

"必须把她找回来!快告诉我她在哪儿?"

陆斐言猛然转身,眉心拧成死结:"您现在只关心名额?桐桐独自离开会遭遇什么危险,您半点都不在乎?"

"你们夫妻俩眼里只有宁苏晚,根本没把桐桐当人看,是不是?!"

程母被噎得后退半步,手指神经质地揪着衣角:"我……我当然在意……"

陆斐言喉间溢出苦涩笑声。

他竟会轻信这对夫妻的鬼话,亲手将桐桐逼入绝境。

程母仍不死心,手指几乎戳进他胸膛:"就算名额不要了,你也该去看看晚晚,她病情突然加重……"

"加重?"陆斐言突然逼近半步,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刃,"宁苏晚的病根本是装的!"

他终于看清这场荒诞剧的本质——宁苏晚处心积虑,只为掠夺程疏桐的一切。

程母踉跄着扶住墙:"这、这不可能……"

陆斐言拽着她的手腕直奔医院。因未提前通知,推开病房门时,宁苏晚正蜷在病床上写日记。

听见动静的瞬间,她像受惊的兔子般将本子塞进枕头下,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虚弱:"小叔,你怎么才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陆斐言指节捏得泛白,本想当场揭穿,可那本日记……或许藏着更深的秘密。

他放缓语调:"医生说需要重新做检查,你跟我来。"

宁苏晚瞳孔骤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我不要医生!我害怕……"

话音未落,陆斐言已从枕头下抽出日记本。泛黄的纸页上,黑色钢笔字力透纸背。

"2月29日,新春的余温还未散尽。"

"我做了个惊世骇俗的决定——弑父。"

"父亲常服的静心丸里,我掺入了过量安眠药。待他暴毙,无人会怀疑这是谋杀。"

"不出意外,父亲会死,而我定能被优渥家庭收养……陆家最合我心意,有权有势,是最好的跳板。"

程父程母僵在病房门口,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宁苏晚的脸色瞬间褪成纸色。

陆斐言嗓音森冷,继续诵读:"3月18日,父亲竟为救程疏桐而死。程家要收养我,条件尚可,且与陆家交好,勉强能接受。"

"首要任务,是除掉程疏桐。有她在,父爱母爱都要被分走,我绝不允许!"

"啪!"

程母的巴掌带着风声落下,宁苏晚白皙的脸颊立刻浮起红印。

"毒妇!"程母崩溃尖叫,"你竟亲手弑父?!"

陆斐言快速翻动纸页:"不止如此。她多次陷害桐桐——故意过敏栽赃、装病抢占房间……"

"我对不起老宁!"程母又哭又打,指甲在宁苏晚脸上划出血痕,"我们程家待你不薄啊!"

宁苏晚突然咯咯笑起来,血沫从嘴角溢出:"我只不过想活得好点!错的是你们!"

"明明只差一步!清北名额和陆斐言,本该都是我的!"

程父攥紧拳头,程母瘫坐在地。陆斐言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眼神如看死物:"从今往后,没人会再管你死活。"

七日后,北京。

深夜十点,陆斐言合上最后一份文件。落地窗外,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成模糊的光斑。

手机突然震动,他指尖一颤:"陆先生,查到程小姐行踪了。她确实在国防大学报到,专业是武器系统与弹药工程。"

"好,知道了。"

挂断电话,他死死攥住钢笔。金属笔杆在掌心压出红痕。

"桐桐……"

他望向窗外滂沱大雨,嘴角缓缓上扬:"这次,换我来找你。"

第12章

湘南大地,矗立着一座庄严肃穆的学府——国防大学。

晨曦初照,金色的阳光如薄纱般轻柔地洒落在错落有致的教学楼群上,为校园披上了一层梦幻的色彩。

校园里,处处弥漫着一种既庄重又充满蓬勃生机的独特氛围。

今日,恰是新生入学报到的日子,校园的各个角落都悬挂着色彩鲜艳、夺人眼球的横幅,仿佛在热情地欢迎着每一位新同学的到来。

迎宾广场的中央,便是新生报到的聚集之处。

程疏桐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在那一片身着军绿色制服的身影中缓缓穿行。

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急切地搜寻着,终于,视线定格在了那面写着“武器系统与弹药工程”专业的横幅上。

刹那间,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加快,朝着横幅的方向快步走去。

负责接待的学长学姐们个个身姿挺拔如松,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散发着熠熠光辉。

程疏桐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随后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到一位接待的学姐面前,声音清脆而响亮地自报家门。

“学姐好,我是武器系统与弹药工程专业的新生,程疏桐。”

接待的学姐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目光落在程疏桐身上,眼前瞬间一亮,脸上绽放出灿烂而亲切的笑容,随即伸出双手,热情地握住程疏桐的手。

“温同学,欢迎你来到国防大学这个大家庭!我是你大三的学姐张悦,以后要是遇到什么难题,都可以随时联系我哦。”

学姐的话语亲切又不失庄重,仿佛一阵温暖的春风,轻轻拂过程疏桐的心田,让她顿时感到无比的温暖。

接下来的时间里,程疏桐忙得不可开交,登记信息、签到确认、办理住宿手续……

等她终于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完,抬头一看,才发现时间已经悄然滑到了下午。

程疏桐所在的宿舍是四人一间,此时,除了她和另一个女孩儿已经到了之外,还有两名新生尚未露面。

她对床的女孩儿扎着两个俏皮的麻花辫,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整个人看起来极为内向腼腆,似乎对这全新的环境十分不适应。

有好几次,她都局促不安地站起身来,想要走出宿舍去透透气,可每次走到门口,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悻悻地退了回来。

她在宿舍里来回转了好几圈,最终还是低着头,默默地趴在了桌面上,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

好不容易整理完内务,程疏桐有些疲惫地坐在椅子上,伸手从包里拿出一盒大白兔奶糖。

这盒糖是她在来学校的路上特意买的。

曾经,每当她置身于一个陌生的环境时,总是渴望能得到别人的帮助来适应新的一切。

而如今,她已经成长为一个能够独自面对困难的人,并且还希望能为他人提供帮助。

程疏桐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然后从糖盒里拿出两颗糖,在对床女孩儿的面前缓缓摊开手掌。

“同学你好呀,我叫程疏桐。”

“俺……俺叫牛青妹。”

女孩儿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善意弄得一愣,说话时结结巴巴的,显得格外紧张。

看到眼前的糖果,她那张质朴圆润的娃娃脸上,瞬间浮起一抹红晕,像是天边的晚霞。

她连忙摆着手,似乎想要拒绝这份好意,可因为太过紧张,连拒绝的话都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程疏桐见状,轻轻握住牛青妹的手,将两颗糖稳稳地放在她掌心。

“青妹,我想出去买点东西,你能陪我一起去吗?我刚到这儿,一个人有点不太适应呢。”

“当、当然可以。”

牛青妹像是受到了鼓舞,噌地一下站起身来,可刚站起来,又觉得自己这样似乎太冒失了,于是又往后退了一小步,脸上泛起一丝羞涩。

“那我们走吧。”

程疏桐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如春风般的微笑,她主动伸出手,拉起牛青妹的手,而牛青妹也没有松开,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她们一边向路人打听友谊商店的位置,一边在校园里四处寻找,走了不少弯路,但也在这个过程中慢慢熟悉了起来。

“桐桐,你的头发好短呀,我、我舍不得剪呢。”

牛青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真诚,而且她也不再像最初那样回避程疏桐的目光,而是勇敢地与她对视。

程疏桐闻言,抬手在自己脑袋上随意地扒拉了两下,细软的发丝很快又恢复了原样,像是被风吹过的草地。

她笑着说:“夏天太热啦,我就随便剪了剪。”

牛青妹眼中流露出一丝羡慕,她垂下眼,语气有些落寞:“俺娘……我妈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让我剪头发。”

闻言,程疏桐不禁皱起了眉头。

据她所知,学校里是有严格的内务条例要求的,女同学一般得留齐耳短发,扎成马尾也可以,但绝对不能影响戴头盔。

像牛青妹这种又粗又长的辫子,恐怕是不符合规定的。

她刚要开口说话,就听牛青妹又接着说道:“俺也是没用,俺都偷跑出来上学了,还怕娘的话,不敢剪头发。”

“你也是偷跑出来的?”

“也……?”

牛青妹这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也有一个想把你卖了的后爹啊?他们不会再来抓你吧?”

听到牛青妹的话,程疏桐心里猛地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拉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

她笑着摇摇头,带着安慰的语气开口说道。

“不会的,谁都不能来把我们抓走,你看门口那些站岗的哨兵,他们可严着呢,那些人进不来的。”

听了这话,牛青妹长舒一口气,像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

“那就好,要是真被抓回去,牛棚先生就白教我了。”

“牛棚先生是谁呀?”

程疏桐好奇地问道,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提到牛棚先生,牛青妹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整个人瞬间变得神采飞扬,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牛棚先生就是住在牛棚里的先生呀,他文质彬彬的,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特别有学问。他会的可多了,天文地理、数学英语,样样精通,听说年轻的时候还留过洋呢。”

“我是小时候放牛的时候遇到他的,他说古有东坡居士,今有牛棚先生,他姓牛,我也姓牛,我们特别有缘。他就教我读书、识字、算数,不管是咱们国内的学问,还是国外的知识,他都愿意教给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就像夜空中闪烁的星星,仿佛陷入了某种美好的回忆之中。

但很快,她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忧伤,像是被一层薄雾笼罩。

“后来,先生死了,他一直说要回家,却死在了回家之前。”

她的悲伤并没有停留太久,很快就又重新变得雀跃起来,像是雨后的天空重新放晴。

“我就看他留下的书,那些书都被我藏在牛圈后头的石槽子里,我越看就越想看看,山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世界。”

第13章

“那位先生曾讲过,生命于人而言,是最为珍贵的存在,毕竟,生命对每个人而言,都仅有一次。”

“人这一辈子,理应如此度过:待到回首往昔岁月,不会因虚度光阴、碌碌无为而满心懊悔,亦不会因品行低劣、生活庸俗而满心愧疚。”

“我思索了好长一段时间,我不再是牛招娣啦,上户口那会,先生帮我把名字改成了青妹,青草的青哟,我就像那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我绝不能被卖给一个男人,去结婚、生孩子,这些我都不想,我不想一辈子都围着灶台那一小块地方打转,只做谁的妻子,谁的母亲。”

“我对书上写的飞机大炮特别感兴趣,我特别想研究它们!”

“先生讲过,要是他回不了家,就让我跑出这大山,替他回去瞧瞧!”

“桐桐,我跑出来啦!”

程疏桐着实没想到,平日里那么内向腼腆的牛青妹,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来。

她的脸蛋红扑扑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双眼睛却亮得如同夜空中的星辰。

她主动伸出双手,紧紧握住程疏桐的手,满是感激地说道:“谢谢你呀,桐桐,除了牛棚里的那位先生,还没有人愿意听我说这么多话呢!”

经过这一番交流,程疏桐和牛青妹彻底熟络起来,关系亲近了不少。

当两人手牵着手,提着热水壶回到宿舍时,恰好瞧见楼梯上有个女孩儿,正吃力地提着两个沉甸甸的大箱子,累得气喘吁吁。

她留着标准的齐耳短发,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仿佛浑身都散发着学识的气息。

程疏桐见状,立刻就想上前搭把手,帮帮忙。

没想到,却被牛青妹伸手拦住了。

“让我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热水瓶递到程疏桐手里,然后大步流星地朝着那个女孩儿走去。

在两人满是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只见她轻轻松松地一手一个箱子,稳稳当当地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方才还像两块沉重的大石头般的累赘,此刻在牛青妹那单薄瘦弱的肩膀上,竟好似两团轻飘飘的棉花似的。

她甚至还有闲工夫回头,朝着那个眼镜都滑到鼻尖上的女孩儿开口问道:“走吧,同学,你住在哪一层呀。”

“七……七层。”

“桐桐,咱们都住七层呢!”

说完,她便扛着箱子,“噔噔噔”地快速往楼上跑去,步伐轻快得如同一只灵巧的小鹿。

程疏桐也没料到,这个看上去胆小又内向,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女孩儿,居然有着如此惊人的力气。

她拎着两个热水瓶,对着还僵在楼梯上的女孩儿说道:“同学,咱们也一起上去吧。”

那女孩儿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连忙自我介绍道:“同学你好,我叫李知渊,是弹药工程专业的新生,你朋友……真是太厉害了!”

程疏桐听后,脸上满是自豪,赞同地点了点头。

“她确实特别厉害,她叫牛青妹。”

“我也是弹药工程专业的学生,我叫程疏桐。”

等三人到了七楼,这才惊讶地发现,原来她们是一个宿舍的。

而第四位室友,也已经提前到了。

她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五官显得格外英挺,看上去给人一种很高冷的感觉,说话也是言简意赅。

“宁夏。”

说完,她便一屁股坐在座位上,不再吭声了。

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挨个做了自我介绍,可宁夏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看上去心情似乎不太好的样子。

李知渊轻轻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宁夏同学,你应该不是弹药工程专业的吧?”

程疏桐一脸疑惑地看向她,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呀?”

“签到的时候我扫了一眼名单。”

牛青妹眼睛睁得圆圆的,满是崇拜地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过目不忘,真是太厉害啦!”

而宁夏呢,自始至终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第14章

四人间的宿舍终于聚齐了所有成员。

她们来自五湖四海,个性千差万别,却意外地相处得颇为和谐。

那两个被牛青妹轻而易举扛进宿舍的箱子,当众人打开时,发现里面竟然塞满了沉甸甸的书籍,其重量不言而喻。

就连一向寡言少语、神情冷淡的宁夏,在瞥见李知渊打开箱子的瞬间,也不由自主地多瞧了牛青妹几眼。

毕竟,她亲眼见证了牛青妹肩扛重箱,风风火火冲进屋内的场景。

程疏桐的嘴角微微一颤,手指向地上的箱子,向李知渊发问。

“你上学怎么带了这么多书啊?”

李知渊从箱子里随意抽出一本《核武的制造》,如同对待珍宝般紧紧抱在胸前,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

“这可是我的精神支柱。”

程疏桐又转过头,目光落在牛青妹身上。

“这么重的箱子,你竟然能扛起来就跑?”

牛青妹毫不犹豫地脱下上衣,露出背心下隐藏不住的壮硕肌肉和结实的手臂。

“我从小就在田里劳作,还负责放牛,牛要是不听话,我就直接把它扛起来跑!”

李知渊的眼镜再次滑落到鼻尖,他倒吸一口冷气,感慨道:“牛的胆子可真不小,居然还敢不听话。”

一直沉默不语的宁夏猛地站起身来。

“你这么有能耐,为何不去前线参军?”

这句突如其来的质问,让在场的三人都愣住了,牛青妹更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悄悄挪到了程疏桐的身旁,不知该如何回应。

程疏桐并未急于开口。

她的目光在宁夏紧握的双拳上扫过,静脉凸起,肌肉线条分明,拳峰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茧子。

这是长期训练留下的痕迹。

但她虎口处的皮肤却异常光滑,显然从未摸过枪。

程疏桐心中有了数,看似在询问,实则是在陈述:“你原本是想参军去前线的,没想到却读了大学。”

宁夏抿紧嘴唇,算是默认了。

“嘶……”李知渊推了推眼镜,“你不会是被家里人改了志愿,硬塞进这所学校来的吧?毕竟在国大读书,可比在前线当兵安全多了。”

宁夏眼中闪过一丝光芒,皱眉问道:“怎么?你也是这种情况?”

李知渊连忙摆手否认:“我不是,我说要研究大蘑菇,把小柿子炸沉,我爷爷奶奶高兴得不得了,差点没连夜买票,举家搬迁来陪我。”

闻言,宁夏微微低下头,情绪显得有些低落。

“我本来是要去部队参军的,结果却被送到了这里。”

听到这话,李知渊连忙安慰道。

“别这么沮丧嘛,你想想看,赤手空拳能消灭多少敌人?火力覆盖才是王道啊!等我们国家的导弹能打到世界任何一个角落,全世界都得听我们的!”

“而且我们的战士也不用再以血肉之躯,去直面敌人的炮火了。”

程疏桐补充道。

牛青妹站在她身旁,连连点头:“牛棚先生说过,未来的世界是信息的世界,大国之间的战争将不再局限于人与人之间的对抗,所以国家必须拥有超尖端的武器。”

程疏桐心中猛地一颤。

她重生归来,深知他们所言非虚,但若是重生之前,她断然不会有如此深刻的见解。

难怪自己上辈子如此失败。

她自嘲地笑了笑,但眼中很快又燃起了坚定的光芒。

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写道:“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

但既然上天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她就要将自己重新锻造为钢铁。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能阻挡她的脚步。

只是可惜了牛棚先生这样高瞻远瞩、思想超前的学者。

倒在黎明前夕,是他最大的遗憾。

但终有一日,春风会吹遍大地,牛青妹会代替他去改变这个世界。

第15章

四个姑娘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渐渐熟络起来,军训的号角也随之吹响。

可军训首日夜晚,牛青妹便满脸泪痕地回到了宿舍。

李知渊紧紧跟在她身旁,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慌乱与无措,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

程疏桐则只是静静地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眼神里满是关切。

宁夏和她们并非同一专业,她洗漱完毕,湿漉漉的头发还滴着水,便匆匆走进宿舍。

看到眼前这副场景,她立刻皱起眉头,快步走到牛青妹面前,关切地问道:“青妹,你这是咋啦?”

李知渊的眼镜片上,一道冷光悄然闪过。

“青妹的辫子实在太长了,根本戴不上头盔。可那教官说话太难听了,青妹不过就解释了两句,他就罚青妹在太阳底下暴晒了一整个下午。”

牛青妹哽咽着,缓缓抬起头。

“是我不好,是我舍不得剪掉这辫子,可我……”

她话语一顿,双手开始用力揉搓着衣角,仿佛在内心做着艰难的抉择。

片刻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缓缓伸出手,轻轻拉住了一旁程疏桐的衣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桐桐……你能不能帮我把头发剪了?”

过了没一会儿。

程疏桐紧紧攥着那把乌黑油亮的厚实长发,手中握着剪刀,轻声问道:“青妹,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牛青妹张了张嘴,想要回答,可刚一开口,泪水便又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她只能用力地点点头,随后紧紧捂住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程疏桐轻轻抿了抿嘴唇,神情郑重地说道:“青妹,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肯定会给你剪得漂漂亮亮的。就算你娘还在世,知道你剪了头发,也肯定不会怪你的。”

听了这话,牛青妹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剪吧,俺娘再也看不到了,她走了,她知道自己要是还活着,我肯定走不了,所以就在夜里,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程疏桐手上的剪刀猛地一抖,手背上瞬间留下了一道血痕。

她胡乱地用手擦了一把,然后迅速转过头,抹掉了眼角的泪水。

李知渊的镜片上蒙上了一层水雾,宁夏的眼眶也渐渐泛红。

程疏桐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拿着剪刀的手。

她稳了稳心神,开口说道:“青妹,你这次剪掉的,可不只是头发,更是那些束缚和过往的回忆。大山困不住你,野火烧不尽你,这人世间的苦难……也打不倒你。”

“咔嚓……”

剪下的长发被程疏桐紧紧地攥在掌心之中。

李知渊小心翼翼地把它编成了一条辫子,宁夏则找来牛青妹平时常戴的头绳,为它系上。

牛青妹紧紧攥着这束头发,看了许久许久。

她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泪水,努力扯出一个笑容,然后问大家:“好看吗?”

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好看。”

湘南。

国防大学,女生702宿舍。

裹着被子,昏昏欲睡的程疏桐,身体突然猛地一抖,那种失重感,就好像被人从悬崖上狠狠推了下去。

她瞬间瞪大了眼睛,睡意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身后早已被冷汗浸湿。

她紧紧抓着被子,轻手轻脚地坐了起来,后背靠着身后的墙壁。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陆斐言的面容。

她用力摇了摇头,试图把那些画面从脑海中赶走。

“想他干啥呀,我走了,他指不定多高兴呢。”

程疏桐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听着舍友们均匀的呼吸声,以及窗外有节奏的虫鸣声,睡意很快又涌了上来。

想到明天还有训练,她重新打了个哈欠,缓缓缩进被子里。

没过多久,便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梦中,她又回到了上辈子的实验室里。

只是这一次,实验没有像以往那样失败,她成功了。

熟睡中的程疏桐嘴角微微上扬,眼角有一滴泪水悄然滑落,落在了枕巾上。

但也仅仅只有这一滴泪而已。

第16章

暮色四合时,天边泛起橘红与靛蓝交织的晚霞。

结束了一整天的体能强化训练,程疏桐与同宿舍的三位姑娘并肩往回走。

她们原本计划去食堂随便对付两口,可刚走到窗口,就被乌泱泱的人群劝退了。

“排到天黑都轮不上,你们先回宿舍歇着吧,我留下来买完饭给你们捎回去。”

牛青妹抹了把额头的汗,望着蜿蜒如长龙的队伍,转身对身后的三人说道。

程疏桐立刻皱起眉头,伸手拽住牛青妹的衣角。

“那可不行,让你一个人在这儿挤着,我们怎么安心?我陪你。”

“真不用,”牛青妹笑着拍了拍程疏桐的手背,“你们现在回去还能抢着洗个热水澡,有人吃饭有人洗漱,咱们错开时间,效率更高。听我的,先回去。”

三人劝不动她,只得踩着夕阳的余晖往宿舍走。

约莫一个钟头后。

浴室的水声停了,李知渊顶着半干的头发凑到窗边。

楼下不知为何聚起一群人,正乌压压地往宿舍楼方向涌。

她眯起眼睛,在人群里扫了两圈,没瞧见牛青妹的身影,嘴里嘟囔着:“青妹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是饭太沉拎不动吧?咱们下去接她?”

程疏桐刚把毛巾挂上铁架,闻言立刻直起身。

宁夏也套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军绿色短袖,手指在裤缝上蹭了蹭。

三人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楼梯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秒,牛青妹提着四个饭盒冲了进来,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脸色煞白如纸。

“不好了桐桐!你快跑!有人来抓你了!”

“啥?”

李知渊和宁夏同时喊出声,眼睛瞪得滚圆。

就连程疏桐也愣在原地,脑子“嗡”地炸开一片空白。

她快步上前接过饭盒,又扶着牛青妹在床边坐下,轻轻拍着她的背:“青妹,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李知渊适时递来搪瓷缸,牛青妹接过“咕咚咕咚”灌了半缸水,喘匀了气才开口。

“桐桐,就上次我跟你说,后爹要把我卖到山里那事儿……你说你也是从家里跑出来的……我刚才回来,看见一个又高又壮、满脸横肉的男人在楼下打听你。”

“我、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来的,但他已经往这边来了,肯定是来抓你回去卖的!你快跑!”

程疏桐的手一抖,饭盒差点掉在地上。

她忽然想起上次和牛青妹聊天时,确实没把事情说清楚。

而且,能跑到这里找她的,除了陆斐言,还能有谁?

可他不是正忙着筹备婚礼吗?怎么会突然来找她?

她刚要开口解释,就听见李知渊“啪”地一声拍在桌上,手里不知从哪摸出两个酒精瓶,镜片后的眼睛瞪得通红。

“居然敢动桐桐?我炸死他!”

另一边,宁夏已经默不作声地从抽屉里摸出几圈细铁链,缠在指节上,骨节泛出青白。

牛青妹咬着牙,一拳砸在床板上:“我不该上楼,我应该在楼下就撞死他!”

眼见着三人要冲下楼去拼命,程疏桐赶紧张开双臂拦在门口。

“等等!你们听我说!没人要卖我,真的!我发誓!”

“别怕!”李知渊左手攥着火柴,右手举着酒精瓶,镜片上闪过一道寒光,“我定让这王八蛋有来无回!”

宁夏满脸杀气,牛青妹攥着拳头,指节“咔咔”作响。

程疏桐费了好大劲,才把三人按在椅子上,简单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三人听完,长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也松了下来。

“啊……可他看着确实凶神恶煞的,我们还是陪你一起下去吧。”

第17章

程疏桐终究拗不过众人的劝说。

四人一同迈下了宿舍楼的台阶。

只匆匆一瞥,她便笃定了心中的猜测。

是他,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陆斐言。

而陆斐言,在程疏桐出现的刹那,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所有的注意力瞬间汇聚在她身上。

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动,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发不出声。

刚迈出几步,他便感受到一股凛冽的寒意。

程疏桐身后,三个女孩正用警惕而锐利的目光盯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

“我们时刻注意着你……注意着你……永不停歇……永不停歇。”

他眉头微微一皱,心中虽有波澜,却并未将这几个小姑娘放在眼里,继续朝着程疏桐走去。

“桐桐……”

陆斐言加快了步伐,几步便跨到了程疏桐面前,伸手想要抓住她的手。

却见程疏桐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神中带着一丝警告。

“小叔,这里可是学校。”

她的声音虽不大,却如同冰冷的箭矢,直直射入陆斐言的心中,让他僵在原地,眼中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伤痛。

“桐桐,你一声不吭地离开,连一句话都没留给我,难道真的要跟我断绝关系吗?”

陆斐言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听到这话,程疏桐眉头紧锁,目光中闪过一丝嘲讽,随即又笑了。

“小叔,我之前给你留过很多话,你不在家的每一天,我都会写很多很多,是你让我别再那么做的,现在怎么又反过来怪我连一句话都没给你留?”

“我感激陆家收留我,感激你照顾我,更感谢你又给了我一个家,你不想见我,我就离开,你现在又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程疏桐的声音平静得如同死水,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可正是这样的态度,却让陆斐言如同被雷击中一般,僵在原地,嘴唇颤抖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想说,不是那样的,不是她想的那样。

然而,话到嘴边,他却开不了口。

他无法面对那样的自己,更无法面对程疏桐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

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日思夜想的女孩儿,只问了一句:“桐桐,你在这儿过得好吗?”

“我很好,谢谢小叔的关心,我已经成年了,懂事了,以后不用再来看我了。”

“我们的最后一面,早就见过了。”

程疏桐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绝。

说完,她便要转身往回走。

却被陆斐言一把抓住了手臂。

他皱着眉,眼中是程疏桐看不懂的迷茫和挣扎。

“桐桐……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辜,仿佛那些区别对待、刻意的冷遇与不在意都与他无关,而程疏桐应该一直听话,一直默默承受一切。

听到这话,程疏桐缓缓挣开了他的手,动作轻柔却坚定,就像他曾经甩开自己那样。

回过头,她眼中已是一片沉寂,仿佛所有的情感都已消失殆尽。

“同样的问题,我曾经也想问小叔,但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小叔,我永远记得你的好,但我们别再见了。”

说完,程疏桐扭头走进了宿舍楼,背影决绝而坚定。

陆斐言还想上前追赶,却被三人拦住了去路。

牛青妹展开双臂,像一堵墙一样拦在门口。

宁夏单手向前,做出了明显的拒绝姿势,眼神坚定。

李知渊说出的话也是一点儿不客气,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先生止步,这里是女生宿舍。”

陆斐言无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程疏桐的背影在转角处消失。

他身形一颤,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往后退了一步。

脑海中,那个曾经乖顺讨巧的小女孩,和眼前这个转身离去的背影,怎么也重合不到一起。

陆斐言不明白,曾经满眼孺慕之情的女孩儿,怎么会变得这样快。

又或者,一直都没认清自己感情的人,不是程疏桐,而是他。

第18章

陆斐言在宿舍楼前驻足了许久,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定在了原地。

直到整栋楼的灯火逐一熄灭,夜色完全笼罩下来,他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转身。

湘南的初秋,本应是凉爽宜人的季节,夜晚却依旧闷热难当。

可他,却觉得周身冰冷,手脚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回想起程疏桐向他倾诉爱意的那一刻,他的心中除了震惊,更多的是深深的自我审视。

他是她的小叔啊,这份情感,怎能如此轻易地萌生?

这简直荒谬至极。

但就在刚才,就在他眼睁睁看着程疏桐从自己视线中消失的那一刻,他内心的恐慌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那是对失去的恐惧,是对可能永远失去程疏桐的深深不安。

她不仅仅是那个偶尔调皮地唤他“哥哥”,或是紧紧跟在他身后甜甜地叫“小叔”的小女孩。

更是那个,勇敢无畏,愿意将全部心意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他的少女。

可如今,他似乎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她。

那些他曾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原以为,距离和时间能让她看清自己的真实心意,明白仰慕与爱情之间的鸿沟。

却不曾想,深陷其中的,竟是他自己。

正如程疏桐所言,一直逃避的人是他,对她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的也是他。

为何她真的放手了,不再纠缠,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与失落?

答案似乎已呼之欲出,但他却固执地不愿面对。

不愿面对那个,在听到程疏桐告白时,内心悄然涌动的悸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许久之后。

陆斐言终于停下脚步,抬头望向那片漆黑如墨的夜空,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另一边,女生702宿舍内。

灯光早已熄灭,屋内一片寂静,只有四人轻微的呼吸声在空气中交织。

谁都没有入睡,却也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程疏桐蜷缩在被窝里,一言不发,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

她今天去见陆斐言,只是为了弥补没有好好告别的遗憾。

无论如何,陆家对她有恩,若非陆斐言出现,她或许这一生都不会再去打扰他的生活。

可他来了,她终究无法做到对他视而不见。

一声轻微的叹息,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不能叹气哦,会把好运气都吹走的。”

牛青妹的声音虽小,却如同春风般轻轻拂过每个人的心田。

李知渊翻了个身,半撑着胳膊戴上眼镜,仿佛这样就能更清晰地捕捉到每一个细微的声音。

“这句也是牛棚先生说的吗?”

牛青妹在被窝里蹭了蹭,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些许羞涩。

“这句是俺娘说的。”

“说得对,不能叹气。”

宁夏也罕见地开了口,声音虽轻,却足以证明她还未入睡。

李知渊推了推眼镜,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小声问道:“桐桐,今天来找你的那个人,就是你说的小叔吗?感觉他……好奇怪啊。”

“是啊,他看你的眼神,不太像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但总觉得他怪怪的。”

牛青妹扒着床栏杆,补充道,眼神中满是好奇。

程疏桐沉默了许久,才缓缓从被窝里探出头来。

她抿了抿唇,似乎在斟酌着用词,片刻后才缓缓开口:“他讨厌我。”

黑暗中,宁夏的眉头微微一皱。

“那不是讨厌一个人的眼神。”

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仿佛能穿透黑暗,直达人心。

程疏桐闭了闭眼睛,将胸中的浊气缓缓挤出,继续说道:“他原本对我很好,在我成为孤儿后,一直对我照顾有加。”

“可我却喜欢上了他,十七岁那年,我鼓起勇气向他告白,之后他就开始讨厌我了。”

“哇……”

斜对面的李知渊不禁感叹一声:“你跟他告白哎,真是太勇敢了吧!”

程疏桐心中一滞,错愕地开口:“你们不会觉得我跟自己的小叔告白,很荒唐吗?”

第19章

“你们之间又没有血缘纽带。”

宁夏的语调轻飘飘的,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对呀,就算是有血缘关系的,不也有走到一起的吗?翻开历史那本厚重的书,外甥女嫁给舅舅、姐姐嫁给弟弟、皇帝迎娶小妈、表兄妹结为连理,这样的例子可多了去了……”

牛青妹一边说着,一边掰着手指头,那模样就像是在清点自己珍藏的宝贝,每说一个例子,眼睛里就闪过一丝兴奋。

李知渊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满是惊讶与感慨,说道:“牛棚先生的知识储备还真是广泛得离谱啊。”

牛青妹嘿嘿一笑,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说道:“不是啦,这些可都是我自己看闲书时记下来的。”

几个人这么一打趣,原本有些沉闷的宿舍氛围,就像被一阵轻柔的春风拂过,瞬间轻松了不少。

说着说着,话题又像一只调皮的小鸟,扑棱着翅膀重新飞回了程疏桐身上。

“那你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离你小……离那个男的远一点吗?”

李知渊歪着头,一脸好奇地接着问道。

程疏桐轻轻摇了摇头,目光穿过窗户,落在了窗帘间隙中悄悄渗进来的那缕月光上,思绪也随之飘回到了上辈子的时光。

上辈子,她结婚之后,心中那股对知识的渴望并没有熄灭,反而愈发强烈。她重新拾起了学业,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一所相对普通的大学。在那里,她选择了医学护理专业,就像一颗小小的种子,在医学的土壤里努力扎根生长。

毕业后,她顺利进入了一家医院工作。在那里,她偶然遇到了一位患者。

那位患者的身体,就像被狂风暴雨肆虐过的老树,被辐射折磨得千疮百孔。他没有子女,也没有亲人时常在身边照料,病房里常常只有他孤独的身影。

他的床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图纸,就像一座小小的纸山。他每天都不停地写写画画,嘴里说着一些别人听不懂的专业话语,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大多数人都不愿意靠近他,觉得他有些怪异。可程疏桐却总是忍不住想和他多聊几句,就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吸引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像潺潺的溪流缓缓流淌,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渐渐把程疏桐当成了自己的学生。他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讲不完的知识,那些深奥的学问就像泉水一样,从他的嘴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程疏桐被那些一项项神秘的数据深深吸引,就像飞蛾被火焰吸引一样。她毅然辞掉了医院的工作,全心全意地照顾起这位老人。

不在医院的时候,她还给自己报了夜大,就像一个求知若渴的学子,努力弥补自己在化学方面的知识空缺。

她越学习,就越被那些知识深深吸引,仿佛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可老人的身体,就像一盏快要燃尽的油灯,早已是油尽灯枯之态。他在医院里苦苦强撑了三年,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就像一朵渐渐枯萎的花朵。

在弥留之际,他只留给程疏桐一堆图纸、一本笔记和一封介绍信。

信上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让小程进研究所。

老穆。

想到这里,程疏桐缓缓闭上了眼睛,语气中满是难以掩饰的哀伤,就像一片被乌云笼罩的天空。

“我答应过一个人,一定要完成一项实验,我不能违背自己的承诺。”

她要去见穆老,她要在穆老倒下之前,和他一起撑起这个项目。

那些实验数据,那一张张图纸,就像刻在她心里的印记,她一刻也不敢忘记。

她永远记得,病床上,老人那佝偻却又挺直的脊梁,那是一种对知识的执着,对事业的坚守。

本以为见过面之后,陆斐言就不会再出现了。

可第二天,程疏桐还是在学校里遇见了他。

他就那么笔直地站在路边,像一棵挺拔的青松,惹得过往的行人纷纷侧目,让人想忽视都难。

程疏桐本想绕过他,直接离开,就像一只小鹿想要避开危险的猎人。可他的眼神却始终黏在她身上,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紧紧地拉扯着她,让她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

“桐桐,你小叔不会是当过狙击手吧?这眼神怎么跟刀子似的,盯得人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不自在极了……”

牛青妹紧紧抱着程疏桐的胳膊,刻意压低了声音,眼睛还不时偷偷瞟向十几米开外的陆斐言,生怕被他听到似的。

程疏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就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可她心里也充满了疑惑,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按理说,她离开之后,陆斐言应该感到高兴,根本不会再找她。

可他却来了。

如果说,他是因为自己没有跟他好好告别而不满意,那昨天也已经告别过了。

他又来干什么呢?

难道昨天晚上,李知渊的话又在她耳边回荡起来:

“可我觉得,他那个眼神,分明是喜欢你哎,你跟他拉开距离的时候,他看起来可伤心了,我们还以为,是你不喜欢他,不想跟他纠缠呢。”

想到这些,程疏桐猛地摇了摇头,就像要把那些杂乱的声音从脑海里甩出去,驱散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不可能的。

他真正喜欢的人是宁苏晚,他们以后是要携手走过一生,生儿育女的。

程疏桐,你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第20章

程疏桐闭目做了个深长的呼吸。

她刻意忽略身后那道如实质般的锐利目光,牵起牛青妹的手腕,快步朝着远处走去。

一连数日。

陆斐言总会准时出现在程疏桐每日必经的路径上。

有时是在她赶往教室上课的途中,有时是在她去往食堂用餐的路上,有时甚至直接守候在女生宿舍的楼下。

但他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既不主动上前攀谈,也没有出声叫住程疏桐的意思,仿佛仅仅是想确认她是否安好。

最先感到难以忍受的,是李知渊。

当她又一次返回宿舍,全程被陆斐言的注视包围后,终于委屈地爬上了程疏桐的床铺。

程疏桐正准备就寝前翻阅几页书籍,忽然感觉胸前多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李知渊带着哭腔嘟囔着:“桐桐,太吓人了,真的太吓人了,我一看到他那双眼睛,就恨不得用燃烧瓶砸过去,再这样下去,我肯定会被学校开除的。”

程疏桐合上书本,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其实她方才也在思索,陆斐言长期滞留学校终究不是个办法。

虽然其他同学并不认识他,但对于同宿舍的几个女孩来说,这样的存在终究是不妥的。

李知渊的话语,让她下定决心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我会尽快把这件事处理好的。”

她轻轻拍了拍李知渊的后背,嘴角扬起一抹令人安心的微笑。

随后,她翻身下了床铺,朝着楼下走去。

宿舍楼外。

陆斐言笔直地站立在路边,身姿挺拔如同一棵傲然的白杨。

程疏桐再次做了个深呼吸,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更加淡然和疏远。

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陆斐言的目光就未曾移开过分毫。

直到程疏桐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

两人的视线交汇,他的心微微一颤。

喉结滚动,终究是他先开了口:“这么晚了,你怎么下来了?”

程疏桐并未回应他的话,而是以一种淡然的语气反问道:“这么晚了,小叔怎么还留在这里?”

“我向部队和学校提交了探亲申请,只有一周的时间,你不愿意见我,我就只能多看看你了。”

“小叔,我有些不明白。”

程疏桐直视着他的双眼,仿佛想要透过这双眼睛,看清面前这个人的真实想法。

陆斐言的神情在一瞬间闪过一丝错愕。

“什么?”

程疏桐凝视着那双眼睛,眼中的冷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温暖。

为什么呢?

是确认她真的不再对他抱有感情后,又决定像从前那样对待她吗?

可她现在,已经完全不需要了。

那个深爱着他、尊敬着他、在她眼中没有丝毫瑕疵的程疏桐,已经在前世的爆炸中消逝了。

“小叔,我说过不会再纠缠你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我在的时候你对我视而不见,我离开了,你又千里迢迢地来找我,小叔,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愿做了,你这又是何必呢?”

她的目光平静而坦然,仿佛变了一个人。

让陆斐言感到无比的陌生。

“桐桐,你以前是不会说这些话的。”

程疏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看向陆斐言的目光中多了一丝疑惑与迷茫。

“小叔,你以前不会为了别人而把我丢下,不会在其他人面前刻意地忽视我,更不会逼我吃我吃不了的东西。”

“所以,你说的以前,到底是哪个以前?”

第21章

“是你为了将我推开,刻意对我造成伤害之前,还是我未曾放弃,一直紧紧追随着你的那些过往?”

“小叔,那些过往,终究只是过往罢了。”

“一切皆已成为过去,我有着属于自己的生活轨迹,你也同样拥有你的,我们不可能永远都相伴在一起。”

直至此时此刻。

陆斐言终于如梦初醒,他意识到,对于这段感情而言,本应有更为妥善的处理办法,然而他却选择了最为糟糕的一种方式。

他微微张开嘴唇,却不敢再直视程疏桐那双清澈的眼睛。

“桐桐……我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啦,我选择原谅你。”

程疏桐的回应,超乎寻常地豁达大度。

陆斐言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喜悦之色,他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缓缓抬起头来。

紧接着,程疏桐的下一句话,却如同一记重锤,将他重新打入了无尽的深渊。

“也请你能原谅我之前那些不懂事的纠缠,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的世界里,你也不必再牵挂我,我会衷心祝福你和宁苏晚能够携手百年,子孙满堂。”

“小叔,我们以后,还是别再见面了吧。”

说完这番话,程疏桐转身便欲离去,却被陆斐言一把紧紧抓住,随后他用力地将她拥入怀中。

“不是的,桐桐,你听我解释,我和宁苏晚之间,并非你所想象的那般,我……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从未有过要娶她的念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她所做的那些事情,我们都已经知晓了,你的父母也不再理会她,他们都很后悔。”

“桐桐,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程疏桐忽然笑了,那笑容中却透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嘲讽。

陆斐言并未错过她眼中闪过的那抹情绪,但他还是竭力压抑下心中的酸涩之感。

“桐桐,别放弃我……”

说话间,他的眼眶已然泛红。

可程疏桐却觉得眼前这一切,显得无比荒谬可笑。

这样的陆斐言,她很少见到,记忆中,她只见过一次这样的他,

那便是她因为吃了陆斐言带回来的兔腿,而过敏被紧急送往医院的那次。

那时的陆斐言,刚刚年满十八岁,他抱着年仅十三岁的程疏桐,惊慌失措地冲向医院,一路上,汗水混杂着泪水,一滴滴地砸落在她的身上。

疼痛让程疏桐的脸色变得煞白,但她还是努力地抬起手,去擦拭他额角的汗水。

那时的他,哽咽着许下承诺:“桐桐,我以后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了,绝对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可那终究只是十八岁的陆斐言的承诺,并非二十二岁的陆斐言所能兑现的,更不是二十四岁的陆斐言所能承担的。

承诺,终究只是承诺罢了。

不过是一句空话而已。

“陆斐言。”

听到自己的名字,陆斐言缓缓抬起头来,望向程疏桐的眼神中,满是哀求与期盼。

而程疏桐的眼中,却只有一片彻骨的冰冷。

“现在的你,让我觉得,荒唐得让人难以置信。”

陆斐言眼中的光芒,被她一字一句地击碎,最终化作点点水光,融入了这漆黑的夜色之中。

“你来找我,究竟是因为你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上了我,还是因为我突然离开,脱离了你的掌控?”

“又或者,你只是习惯了身后有我这样一个人,始终如影随形地追随着你?”

陆斐言的喉结微微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他沉默不语,程疏桐冷笑一声,转身毅然决然地走进了宿舍楼。

“不是的,桐桐、桐桐,我是真的喜欢你啊!”

陆斐言慌忙解释,想要追上去,脚下却像生了根一般,寸步难行。

而程疏桐离开的距离,足够她听清陆斐言所说的话。

可她的脚步,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留。

陆斐言。

我们都应该继续向前走。

别再回头了。

第22章

十年光阴如白驹过隙。

北京,发布会场地的入口处。

陆斐言压低嗓音,对着队员们下达指令:“全员进入指定位置,严防任何突发状况,今日这场发布会,绝不能出现半点差池。”

十年岁月,让他的面容更显沉稳刚毅,周身散发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强大气场。

对讲机里传来回应:“收到!每扇门都安排了专人值守。”

会议室内,气氛庄重而肃穆。

主席台上,精心布置的讲台庄重而典雅,两侧国旗迎风招展,中间“红星一号”的标志性徽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台下,数百位来自五湖四海的媒体记者早已就座,摄像机镜头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宁苏晚身着一套剪裁合体的职业装,胸前挂着记者证,手持麦克风,站在摄像机前,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现场的气氛异常凝重,各国记者齐聚一堂,都在翘首以盼,等待着‘红星一号’的神秘面纱被缓缓揭开。”

各国记者也在马不停蹄地进行着报道。

“这绝非一场普通的发布会,而是一次历史的见证,全球的安全格局或许将因此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刚刚接到内部消息,这次‘红星一号’可能涉及的技术突破,将对未来的军事力量平衡产生深远的影响。”

电视台导演对着耳麦大声喊道:“三分钟准备,各机位再次确认,我们要将这一刻呈现给全国,乃至全世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声却强烈的兴奋感,每个人的目光都紧紧聚焦在讲台上,等待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

穆老在程疏桐的搀扶下,一步步缓缓走向讲台。

方才还喧嚣不已的会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期待着这历史性的一幕上演。

程疏桐细心地帮穆老调整了麦克风,一阵刺耳的电音过后,穆老那苍老而有力的声音,缓缓响起。

“尊敬的各位来宾、媒体朋友们,在这个世纪之交的历史性时刻,我们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向世界隆重展示我国国防科技的最新成果。”

“‘红星一号’先进防空导弹系统。”

“接下来,就由‘红星一号’的副总设计师,程疏桐同志,为大家进行详细汇报!”

穆老的声音虽然苍老,但情绪却异常高昂。

他朝着程疏桐伸出手,眼神中充满了慈爱与骄傲,就像在看自己最得意的孩子。

两世师生,携手同行,风雨无阻。

这一次,他们终于抢在命运之前,完成了使命的交接。

身着军装的程疏桐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到主席台中央,流畅而标准地行了个军礼。

她神情坚定,目光始终直视前方,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荣耀与信仰。

随后,她接替穆老站在聚光灯下,缓缓揭开了“红星一号”的神秘面纱。

“‘红星一号’结合了最新的制导技术与复合材料科学,实现了前所未有的拦截精度和反应速度。”

“它能够高效识别、跟踪并击落各类空中威胁,包括隐身飞机与超音速导弹。”

“同时,‘红星一号’采用了主动雷达制导与红外成像技术的双重锁定机制,确保了目标捕捉的准确性和灵活性。”

“其独特的飞行控制系统,能够实现复杂大气层内的高机动性飞行,显著提升了拦截效率。”

发布会刚一结束,就引发了国内外新闻记者的广泛关注与报道,当天更是登上了《米约时报》的头版头条。

《军报》:“红星一号”——开启我国防空导弹技术的新篇章。

《国防报》:划时代之作,“红星一号”引领防空科技新潮流!

《米约时报》:“红星一号”:展现中国防空导弹的卓越实力。

发布会结束后。

身为记者的宁苏晚迅速拦住了程疏桐的去路。

第23章

“疏桐,真是一别经年。”

宁苏晚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可那双灵动的眼眸,却总是不自觉地朝着门口的方向瞟去。

“真没想到,如今你已然成为防空导弹领域的副总设计师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没你的消息,我原本还想着……”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似笑非笑地接着说:“罢了,不提这些陈年旧事了。这次你回京城,要不要去探望一下老爷子呀?他如今岁数大了,时常念叨着过去的事儿,还总在我面前提起你呢。”

“可我和小叔都联系不上你,也不知道该咋跟老爷子说。你当年一声不吭就走了,这做法,着实有点太随性啦。”

程疏桐神色淡然,仿佛根本没听出宁苏晚话语里那些暗藏的锋芒,以及隐隐的炫耀之意。

她只是微微低头,目光落在宁苏晚胸前挂着的工作牌上。

随后,语气平淡地说道:“宁记者,您这番话,是打算在会议上提问呢,还是单纯想跟我叙叙旧呀?”

紧接着,没等宁苏晚来得及回应,她又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要是提问的话,和这次会议内容不相关;要是叙旧的话……那咱们就改天再聊吧。”

说完,她便动作利落地收拾好自己的物品,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穆老,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缓缓离开了会场。

不远处。

陆斐言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他压根儿没听清程疏桐和宁苏晚到底聊了些什么,只是痴痴地望着程疏桐离去的背影,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人群渐渐散去,宁苏晚这才气得狠狠地跺了一下脚。

她脸上那原本精心维持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懊恼与不甘。

而陆斐言呢,从始至终都没有朝她这边看上一眼,就好像她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似的。

回到那辆红旗车里。

穆老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极为复杂且深邃的神情,那里面交织着释然、感慨,还有一丝淡淡的哀愁。

他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眸中,闪烁着点点泪光,岁月的痕迹与理想的光芒,在他眼中相互交融。

只见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满足而又欣慰的笑容。

“小程啊,咱们成功了,‘红星一号’正式问世啦。米国那军事霸权的垄断局面,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了。”

穆老的目光缓缓望向车窗外,眼神里既有对往昔的缅怀,也有对当下的感慨。

身旁的程疏桐,轻轻握住穆老那干瘪、布满斑驳痕迹,且长满老茧和皱纹的手,声音轻柔舒缓,语气却格外坚定郑重。

“老师,您就放宽心吧。咱们可不止有‘红星一号’,以后还会有‘五号’、‘六号’……咱们会一步一个脚印,让全世界都能听到咱们的声音。”

“红星一号”已然全面问世。

“二号”“三号”也已研发成功,随时都能投入战备使用。

“四号”目前正处于紧张的研发阶段。

“五号”“六号”的研发项目,目前也已经在紧锣密鼓地规划当中。

穆老听后,满是感慨地点了点头,欣慰地轻轻拍了拍程疏桐的手背。

“小程啊,谢谢你。一想到国家还有你们这样一群优秀的年轻人,我这心里啊,就踏实多了。”

说完,他便弓着背,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起来,紧接着,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从他口中传出。

只见他洁白的手帕上,很快便染上了一片鲜红的血渍。

程疏桐看着这一切,心里清楚,穆老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可她从穆老的眼中,却没有看到一丝对死亡的恐惧,更多的,是一种历经无数风雨后的平静与从容。

“本以为,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可能完成这项坚定而又伟大的任务了。是你们让我看到了希望,帮我实现了毕生的理想。”

“能遇到你们这群孩子,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与此同时。

在西部那片广袤无垠的沙漠深处。

指挥帐篷里,李知渊紧紧盯着电子显示屏,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仿佛能拧出水来。

她的一边眼镜片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脸上也沾了不少灰尘,可她的目光,却依旧明亮而坚定,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

突然,她猛地一把抓起对讲机,声音果断而有力地下达命令:“各就各位,准备!三、二、一、发射!”

第24章

随着指挥员一声令下,一枚银白色导弹如离弦之箭般从发射架上呼啸升空,尾部喷射的烈焰在暮色中划出刺目轨迹,仿佛要将苍穹劈成两半。

监控室内,三十余双眼睛死死黏在雷达屏幕上,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攥紧了椅背。

李知渊的眼镜片上倒映着跳动的数据流,喉结随着紧张的吞咽上下滚动,手指无意识地在控制台上敲出断续的节奏。

导弹在两万米高空突然完成一个近乎垂直的蛇形机动,银灰色弹体在强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晕,精准咬住了三十公里外正在进行电子干扰的靶机信号源。

当两道飞行轨迹在雷达图上重叠的刹那,整个控制中心骤然亮起刺目的白光。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震得监控窗嗡嗡作响,火球如同被撕开的太阳般在云层间炸开,将整片天空染成血红色,靶机残骸裹挟着黑烟如雨点般坠落。

"命中精度0.32米!"技术员的声音带着颤抖的颤音,"'红星四号'首次实弹射击圆满成功!"

欢呼声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有人激动地撞翻了咖啡杯,褐色液体在操作台上蜿蜒成奇怪的图案。

牛青妹像头小鹿般撞开安全门,发梢还沾着试验场的沙尘,一个箭步冲到李知渊面前。

她双臂环住对方的脖颈,竟将这个一米八的汉子生生提离地面,在监控室里转出三个完整的圆圈。

"放我下来!要吐了!"李知渊的眼镜歪到鼻尖,领带在半空划出凌乱的弧线,却仍不忘死死护住怀里的试验数据包。

直到被放在地上时,他还在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被揉皱的衬衫:"桐桐要是能看到就好了……还有穆老师,他们肯定……"

话音未落,牛青妹突然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动作让两人同时踉跄了一步。

"别担心。"她眼睛亮得像试验场上的探照灯,"这么重要的时刻,整个系统都会同步传输数据的。"

与此同时,国宾大酒店23层的落地窗前,程疏桐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

夕阳将穆老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弹道专家此刻安静地蜷缩在轮椅里,毯子下露出青紫斑驳的手背,输液管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

她单膝跪在老人身旁,发现他鬓角的白发比记忆中又多了几分。

"老师,'四号'成功了。"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碎什么,"您听见了吗?我们做到了。"

老人干瘪的嘴唇动了动,喉结上下滚动许久,才挤出沙哑的一个字:"好……"

窗外,最后一缕阳光正缓缓沉入远山,而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

程疏桐望着玻璃上自己与老人重叠的倒影,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也是在这间酒店,穆老握着她的手在图纸上勾画导弹轨迹,冻得通红的手指在纸上留下深深凹痕。

三天后的清晨,陆家老宅的雕花铁门在晨光中缓缓开启。

程疏桐站在台阶下,手里提着六个印着"老字号"字样的礼盒,深蓝色风衣下摆被晨风吹得轻轻翻动。

她盯着门牌号看了足足半分钟,才抬手按下门铃。

脚步声由远及近时,她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像面对首长检阅般绷紧了全身肌肉。

"来了来了!"保姆王姨小跑着过来,透过铁门缝隙将她上下打量。

当看清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时,老人家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布满皱纹的手颤抖着去解门锁:"是桐桐!真的是桐桐回来了!"

铁门刚拉开条缝,程疏桐就闻到了熟悉的桂花香——那是陆家后院那株百年老桂的味道。

"老爷子!快出来看谁回来了!"王姨的喊声惊飞了檐角栖息的麻雀。

陆老爷子拄着黄花梨拐杖匆匆赶来,藏青色唐装下摆还沾着晨露。

他扶着门框站定,浑浊的眼睛在晨光中渐渐聚焦,突然像孩子般咧开嘴:"桐桐?我的桐丫头?"

程疏桐感觉眼眶突然发烫,十年来筑起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声呼唤中轰然崩塌。

她快步上前握住老人枯瘦的手掌,掌心的温度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爷爷,我……我回来了。"

话音未落,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

她慌忙低头,却看见老人鞋面上沾着新鲜的泥土——定是又去后院侍弄那片他最爱的兰花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陆老爷子反手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惊人,"王姨!快去菜市场买条活鱼,桐丫头最爱吃清蒸的!"

他转身要往屋里走,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住脚步:"对了,给斐言打电话,就说……就说家里来了贵客!"

"爷爷!"程疏桐急忙拉住他的衣袖,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小叔最近在忙新项目,别打扰他了。"

老人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行,听你的。"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转身时却对正在擦桌子的王姨使了个眼色。

走进客厅,程疏桐的目光立刻被墙上新挂的照片吸引——那是陆斐言上个月获得国防科技奖的留影,西装笔挺的男人站在领奖台上,眉眼间依稀可见少年时的清俊。

"这些年……"陆老爷子在她身旁坐下,茶几上的紫砂壶正冒着袅袅热气,"你小子倒是争气,听说在西北基地立了大功?"

程疏桐正要回答,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她猛地转身,看见陆斐言站在玄关处,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手里还提着沾满泥点的工装裤。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窗外,那株百年老桂的花香正透过纱窗轻轻飘进来。

第25章

“前几日报道里的新闻,我也有所耳闻,桐桐,你的表现相当出色。”

耳畔响起陆爷爷的赞许,程疏桐唇角微扬,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

“爷爷,若非您昔日的鼎力相助与鼓励,我绝不会有今日之成就,这一切,皆得益于您的扶持,真心感谢您。”

言罢,她优雅地斟满一杯香茗,双手恭敬地奉至陆老爷子面前。

陆老爷子微微颔首,接过茶盏,轻抿一口,神色中满是欣慰。

“此乃你自身勤奋所得,我所为,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祖孙二人并肩而坐,相谈甚欢,程疏桐细细诉说着这十年间的点点滴滴。

陆老爷子不时点头,偶尔插话询问,与程疏桐保持着良好的互动。

当听闻她寒假期间无处可栖,甚至被同学领回家中时,他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感慨万千。

“此事,终究是斐言的过错,若非他,你何至于十年未归故里?不过,你那位名叫小李的朋友倒是不错,有她相伴,即便是假期,也如同在校时那般热闹。”

提及宁苏晚时,程疏桐告知陆老爷子,在会场偶遇了宁苏晚,对方提及常来探望他,且与陆斐言早已结为连理。

陆老爷子闻言,眉头紧锁,满腹狐疑:“他们二人?竟已成婚?她还常来陪我?这简直是胡言乱语。”

他试探性地询问程疏桐,是否与陆斐言之间存在什么误会,并郑重声明,这些年来,陆斐言身边从未有过其他女子。

程疏桐闻言,眼睑低垂,轻啜一口茶,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

“爷爷,往昔之事,就让它随风而去吧,那时我年少无知,错将亲情之依赖当作了爱情之萌动。”

“如今,我已豁然开朗。”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响动,程疏桐转头望去——只见陆斐言风尘仆仆地立于门口,脚下的水果散落一地,他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桐桐?”陆斐言的声音颤抖不已,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

程疏桐的目光与他对视,那张曾让她心动的脸庞,此刻却再也无法激起她内心的波澜。

“小叔,你归来了。”

她的声音平静如水,没有丝毫情绪起伏,仿佛那段过往早已被她深深埋藏。

陆斐言缓缓走近,欲伸手触碰她的脸庞,却被程疏桐轻轻侧身避开。

她起身,向陆爷爷告辞:“爷爷,我还有要事在身,需先行一步,改日再来看望您。”

陆老爷子伸出手,目光中满是不舍,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桐桐,出门在外,务必照顾好自己,有空时,多回来看看爷爷。”

“我会的,您也请保重身体。”

第26章

程疏桐告别陆老爷子后,脚步未作片刻停留,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归途。

当她与陆斐言擦肩而过的瞬间,陆斐言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却终究只是徒劳,最终,他还是默默收回了手,什么也没说出口。

直到程疏桐即将跨入车门的那一刻,陆斐言才猛然回神,急匆匆地追出了大门。

“桐桐,我……”他的话语卡在喉咙里,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堵住了,半晌,才挤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从何说起。

程疏桐轻轻一笑,那笑容里没有怨恨,也没有爱意,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释然与平静。

“小叔,刚才我在屋里说的话,你应该都听见了吧。”

她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真诚与坦率,“那些都是我的真心话。”

“曾经,你说我年纪尚小,不懂得何为爱情,如今,我终于明白了。”

“所以,我衷心祝愿你,能够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幸福!”

陆斐言愣在原地,目光追随着程疏桐转身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仿佛自己成了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过客。

这一刻,他终于深刻体会到,有些错过,是永远也无法弥补的遗憾。

陆老爷子拄着拐杖,静静地站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是感慨,也是无奈。

程疏桐离开后,陆斐言依旧呆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陆老爷子缓缓走到他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但这份无声的安慰,却让陆斐言的心中泛起一阵苦涩的涟漪。

他心想,如果自己能早点听从父亲的话,早点认清自己的内心,或许,他和程疏桐之间,就不会有这样的遗憾了。

陆老爷子背着手,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笑容,那笑容里既有遗憾,也似乎带着一丝嘲讽:“早就跟你说过,要对人家小姑娘好一点,不然等人家真的不要你了,你哭都找不到地方。”

他又接着说道:“当时嘴硬说不喜欢,现在后悔了吧?可是后悔也来不及喽。”

陆斐言嘴角勉强挤出一丝苦笑,那些年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就像一颗跨越时空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他的眉心,让他无处可逃。

在这漫长的十年里,他不止一次地思考过,面对程疏桐的感情,他本可以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但他没有,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无形中将程疏桐推得更远。

可当她真的放手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心竟然会如此疼痛。

以前,每当他不回家的夜晚,程疏桐都会给他写下长长的信笺,字里行间诉说着她的想念与依赖,以及那份青涩而又纯真的爱情。

而后的十年里,他也写过无数封这样的信,做了许多曾经不屑一顾的事情,却一封都没有寄出,只能将它们深埋心底。

遗憾吗?当然遗憾。

他们明明相遇得那么早,有那么多的时间和机会,只要他愿意,一切都可以为他们的感情让路。

但他却选择了退缩,这一退,就让自己永远失去了回头的可能。

处理完穆老的身后事,程疏桐就要回到实验基地去了。

穆老一生有两个愿望:一是研究出属于我国自己的防空导弹;二是希望能够落叶归根。

他一生都致力于国防研究,在沙漠腹地中独自钻研了四十多年,世人对他知之甚少,他也从未有过任何怨言。

他没有家人,朋友也不多,因此,他的葬礼显得格外安静而肃穆。

作为他的学生,也是最了解他的人之一,程疏桐主持了他的葬礼。

待所有人都散去后,她独自站在墓前,凝视着墓碑上那张布满皱纹却依然和蔼可亲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

她弯腰放下一束鲜花,眼中泪光闪烁,语气却故作轻松地说道:“老师,您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等您再睁开眼时,看到的一定是屹立于世界之巅、更加强盛的祖国。”

“到时候,或许我们还会再次相见。”

第27章

程疏桐踏上了返回实验基地的航班,可她万万没想到,此次一同踏上旅程的,竟还有陆斐言的身影。

机舱内,灯光柔和而静谧,陆斐言始终保持着沉默,宛如一座静默的雕像,不发一言。

程疏桐的内心犹如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忍不住一次次侧过脸庞,目光悄然落在陆斐言身上。

其实,她对陆斐言此行的目的并无半分好奇,真正如同一根细针,刺痛她内心的是爷爷的身体状况。

毕竟穆老才刚刚离世不久,这段时间里,她对这类事情变得格外敏感,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时刻警惕着。

在她心中,陆斐言留在北京,便如同爷爷身边的一道坚实屏障,能随时给予照顾与关怀。

但这仅仅是她个人的想法罢了,至于陆斐言究竟会如何抉择,她觉得那与自己并无关联,就如同两条平行的铁轨,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延伸。

想到此处,程疏桐轻轻舒了一口气,将纷乱的思绪从脑海中驱散,重新把注意力聚焦在手中那本翻开的杂志上。

“红星五号”项目宛如一颗即将冉冉升起的璀璨星辰,即将投入研发阶段。

身为首席工程师的她,深知自己肩负的责任重如泰山,此刻绝无暇顾及其他琐事。

目前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便是养精蓄锐,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以最佳的状态尽快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去。

陆斐言的视线,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时不时地轻轻抚过程疏桐的身影。

当他看到程疏桐只是偶尔投来几眼目光,却始终沉默不语时,心底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仿佛一片乌云,悄然遮住了心中的阳光。

他微微偏过头,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程疏桐那温婉娴静的侧脸上。

柔和的灯光如同金色的薄纱,轻轻洒落,她每一根发丝都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散发着柔和而迷人的光晕。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围的一切都仿佛与她无关,完全未曾察觉到陆斐言那炽热而专注的目光。

就在这时,一位空中服务人员迈着轻盈的步伐,从他们中间缓缓走过。

陆斐言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拉回了现实,迅速收回视线,搭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收拢,手指紧紧攥住裤子,仿佛这样能给自己带来一丝安全感。

恰在此时,一位外国乘客脚步踉跄,摇摇晃晃地走进了机舱。

刹那间,周围的乘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拉响了警报,原本或看报纸、或假装睡觉的人,瞬间都进入了戒备状态,每个人的眼神中都透露出一丝紧张与警惕。

陆斐言凭借着多年特勤生涯积累的敏锐经验,几乎在外国游客出现的同一瞬间,便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不对劲气息,仿佛能嗅到危险的味道。

就在那人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迅速掏出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直直指向程疏桐的刹那,陆斐言的反应如同闪电一般迅速,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她身前。

“桐桐小心!”一声尖锐的枪响,如同炸雷般打破了机舱内的寂静,子弹呼啸着穿过空气,打碎了程疏桐头顶的灯,玻璃碎片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飘落。

机舱内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尖叫声此起彼伏,仿佛是一场失控的交响乐。

紧接着,几名恐怖分子如同鬼魅一般随即现身,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疯狂与残忍,一场激烈的战斗一触即发。

特勤小组的成员们如同训练有素的战士,迅速与恐怖分子展开了殊死搏斗,他们的身影在机舱内穿梭,拳脚相交的声音和喊叫声交织在一起。

而程疏桐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生死威胁,却表现得异常冷静,仿佛一位身经百战的勇士,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果敢。

在特勤小组的严密保护下,恐怖分子很快便被制服,一个个瘫倒在地,失去了反抗能力。

忽然,程疏桐那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一阵有节奏的“滴滴”声,这声音如同死神的脚步声,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她的掌心瞬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仿佛能感受到汗水在指尖流淌。

她心里清楚,这是一架满载乘客的客机,还有许多无辜的普通乘客在机上,而这次袭击明显是冲着她而来的。

她暗暗发誓,绝不能让这些无辜的人受到牵连,就像一位守护天使,要保护所有人的安全。

她悄悄地移动脚步,如同一只敏捷的小猫,悄然来到陆斐言身后。

正想开口告诉他飞机上可能有炸弹时,便听到一名恐怖分子露出了得逞的邪恶笑容,用那蹩脚的中文扯着嗓子大喊:“飞机上有炸弹,很快爆炸,你们完蛋啦!”

机舱内顿时陷入一片恐慌,尖叫声和哭声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空间。

特勤小队迅速行动起来,如同高效的机器,控制住所有恐怖分子,确保他们无法再制造麻烦。

机组乘务人员也立刻投入到安抚旅客情绪的工作中,他们用温和而坚定的声音,尽力让旅客们保持冷静,并将他们疏散至安全区域。

程疏桐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开始排查弹药位置。

此时机舱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仿佛一根绷紧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

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了。

周围隐隐传来抽泣声,那声音如同细小的针,刺痛着每一个人的心。

豆大的汗珠从程疏桐的额角滑落,顺着脸颊缓缓滚下,但她脸上却不见丝毫恐惧与慌乱,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专注。

终于,程疏桐在一个座位下发现了定时炸弹,那炸弹如同一只蛰伏的猛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陆斐言半蹲在她对面,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呼吸间几乎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那心跳声如同鼓点,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

“小心!”他低沉而关切的声音响起,紧紧盯着屏幕上的倒计时,眼神中透露出紧张与担忧,汗水沿着他的额头滑落,滴在地上。

“还剩三分钟。”

话音刚落,空气中仿佛又增添了几分紧迫感,仿佛能听到死神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第28章

机舱内的空气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唯有计时器发出的"滴答"声如同催命符般在耳畔回荡,每声都像是死神叩响大门的闷响。

所有乘客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任何细微的响动都会引爆这场生死危机。

程疏桐的瞳孔微微收缩,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错综复杂的电路图,指尖沿着线路轨迹缓缓游走,仿佛在触摸死神的脉搏。

突然,她睫毛轻颤,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显然已在这团乱麻中找到了线头。

她抬眸与陆斐言对视一眼,从他膝头抽走那把淬着寒光的军刀,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等下我数到三,我们同时斩断红蓝两根线。"

"明白。"

陆斐言眉心拧成疙瘩,但看向程疏桐的眼神里没有半分犹豫,仿佛只要与她并肩,便无所畏惧。

他接过旁人递来的军刀,朝周围人做了个撤退的手势,众人如潮水般退向安全区域。

"准备——一!"程疏桐的声音稳如泰山,"二!三!"

两把军刀同时划破空气,在昏暗的机舱内划出两道银色的弧线,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成胶着的丝线。

陆斐言的视线始终胶着在程疏桐身上,从她斩断蓝线的瞬间起,他的心就像被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若生命终章是与她携手共赴,或许这便是命运赐予他最温柔的结局。

数字屏上的【1:47】突然凝固,继而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归为零,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仿佛被掐断了脖子的野兽。

机舱内陷入一片死寂,直到程疏桐彻底拆除炸弹,反复确认安全后,人群才如梦初醒,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陆斐言长舒一口气,缓缓直起身,目光落在程疏桐身上——这个临危不乱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记忆中的小女孩早已蜕变,她不再是那个会拽着他衣角抽泣的孩童,而是能独当一面的战士,是国家尖端武器研究的栋梁之材,是军事项目的首席工程师兼总设计师。

往昔的种种在她如今的成就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与她坚守的理想信念相比,那些过往早已褪色成模糊的背景。

程疏桐见他失神,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小叔?你没事吧?"

陆斐言如梦初醒,看着眼前这个与记忆中逐渐重叠的女子,摇了摇头:"没事,你...没被吓到吧?"

程疏桐嘴角上扬,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我可是军校出身的,虽说现在搞科研,但这种场面还吓不倒我。"

她的话像一阵清风,吹散了陆斐言心头的阴霾。

他轻笑一声,问道:"你刚才怎么那么快就做出判断了?"

程疏桐耸了耸肩,眼中带着几分调皮:"我们宿舍有个拆弹高手,上学时经常比谁拆得快,谁做的炸弹更难解。"

"这个炸弹的水平,跟她比差远了。"

与此同时,戈壁沙漠深处的李知渊突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嘀咕道:"谁在念叨我?"说完又埋头于桌上的工作。

陆斐言闻言失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却更多的是敬意:"看来你的大学生活,过得挺精彩啊。"

第29章

劫机危机彻底解除后,客舱里的乘客们才如释重负,纷纷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座位。

程疏桐依旧不敢有丝毫懈怠,她再次对飞机的各个舱室进行了细致入微的检查,确保每一个角落都安全无虞,没有留下任何隐患。

连续数小时的紧张应对,早已让她身心俱疲,后半段航程里,她大多数时候都紧闭双眼,试图在有限的休息中恢复些许精力。

又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平稳飞行,飞机终于平稳降落,缓缓滑行至停机坪。

此时,公安机关已调派了全副武装的武警与特警,准备与机组人员交接那些企图劫机的外国恐怖分子。

程疏桐也在实验基地派来的接应人员引导下,登上了前往基地的车辆。

她原本以为,陆斐言的任务仅仅是护送她至与实验基地完成交接的那一刻,未曾料到,他们竟会一路护送她直至抵达基地深处。

望着坐在身旁、一脸坚毅的陆斐言,程疏桐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意外与感动。

转念间,她想到“红星一号”的提前问世,比前世早了整整十年,一些心怀不轨的国家对此有所动作,也在情理之中,这份警觉与保护,或许正是必要的。

机场与实验基地之间,尚有几百公里的遥远距离,随着夜幕的悄然降临,车队行驶在一片深幽旷野之中,四周静谧得只能听见偶尔传来的几声狼嚎,为这夜色增添了几分神秘与不安。

尽管车队已极度谨慎地前行,但意外还是不期而至。

前方的道路突然被一堆石块与倒下的树干所阻挡,头车的特勤队员立刻下车检查,手电筒的光束在黑夜中划出一道道锐利的光芒,照亮了那些突如其来的障碍物。

就在这时,一辆卡车如同失控的野兽般,咆哮着冲向车队,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让人心惊胆战。

特勤小队反应迅速,立即采取措施应对,但这辆卡车的冲击力太过猛烈,他们的努力并未能完全阻止其前进。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意图绑架程疏桐,但在实验基地与特勤小队的严密保护下,他们始终找不到可乘之机。

陆斐言目光如炬,沉稳异常,他毫不犹豫地挡在程疏桐身前,用自己的身躯为她筑起一道防线。

感觉到危险正一步步逼近,他几乎是本能地推开程疏桐,大声喊道:“桐桐,快走!”

说话间,陆斐言紧紧攥住她的手腕,来不及细想,便本能地将她推向安全区域,随后自己一跃而起,用双臂紧紧护住她,将她整个人护在了身下。

车辆翻滚,随即发生爆炸,冲击波与火焰如同猛兽般瞬间吞噬了周围的一切,热浪滚滚,让人窒息。

程疏桐耳边响起一阵阵嗡鸣声,背后传来的闷哼声与黏腻感让她心中一紧,她意识到,陆斐言为了保护她,可能受伤了。

揽在她腰上的手突然松开,那份温暖的感觉也随之消失无踪。

她踉跄着起身,恍惚中看到陆斐言血肉模糊的背影,心中一阵剧痛。

“小、小叔……”她声音嘶哑,几乎说不出话来,脚下一软,便跪倒在陆斐言身边。

但她没有第一时间去查看他的伤口,而是强忍着悲痛,捡起了他身旁掉落的棍子,准备应对可能再次出现的危险。

烟尘中,几名劫匪应声倒下,显然是被程疏桐的突然反击所击倒。

当那个熟悉的身影朝她狂奔而来时,她眼前一黑,终于支撑不住,栽倒在地。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让人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程疏桐缓缓睁开双眼,朦胧间只看到了头顶那片洁白无瑕的天花板,心中一片茫然。

宁夏快步走到她身边,关切地问道:“桐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宁夏依旧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显得干练而精神,只是现在她穿的是一身空军飞行员作战服,更添了几分英气。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内心真正渴望走的道路,成为了一名光荣的空军飞行员。

程疏桐张了张嘴,声音沙哑而微弱:“他……怎么样了?”

宁夏微微皱眉,坐在床边握住了她的手,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还在昏迷中,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第30章

车祸带来的冲击虽未直接危及生命,但程疏桐仍觉胸口如压巨石,阵阵钝痛伴随着咳血的症状不断袭来。

获知陆斐言至今仍深陷昏迷,未有丝毫苏醒的迹象,她硬撑着从病床上缓缓撑起上半身。

宁夏并未出言阻拦,只是默默站到她身旁,用自己纤弱的身躯稳稳支撑住她,分担了大部分身体的重量。

两人就这样,一步一步,艰难却坚定地走向陆斐言所在的病房。

透过病房的玻璃窗,程疏桐凝视着那个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的身影,眼中满是忧虑与期盼。

由于病房内是无菌环境,不允许任何探视,程疏桐只能静静地站在窗外,目光久久不愿移开。

过了许久,她才轻声细语,仿佛怕惊扰了那份宁静:“小叔,你一定要挺过来,一定要醒来。”

言罢,她在宁夏的搀扶下,缓缓转身,离开了那扇充满希望的窗。

她未曾察觉,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陆斐言的手指轻轻颤动了一下,仿佛是对她呼唤的微弱回应。

在无尽的黑暗中,陆斐言感到自己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拽,沉入更深邃的绝望深渊。

他奋力挣扎,试图挣脱这束缚他的黑暗枷锁,但意识却逐渐变得模糊,直至完全失去知觉。

紧接着,他猛然从梦中惊醒。

耳边,爆炸声与警笛声交织成一片,响彻云霄。

不远处,实验室的方向浓烟滚滚,直冲天际,周围的居民楼窗户被震得粉碎,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警车与消防车迅速赶到,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将现场与外界隔绝开来。

陆斐言迷迷糊糊地下了车,只觉身体与灵魂仿佛分离,不在同一个维度上。

他颤抖着双手,从口袋中掏出证件,不顾周围人的阻拦,毅然决然地冲过了警戒线。

他双目赤红,声音嘶哑地嘶吼着:“我老婆!我老婆还在里面!你们让我进去!”

“老婆?”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让他自己也愣住了,仿佛在梦中一般。

陆斐言就这样旁观着这一切,仿佛置身于一场荒诞不经的梦境之中,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直到他推开所有阻拦他的人,冲进了那片废墟之中。

他一块块地搬开石块,声嘶力竭地呼喊着:“程疏桐!程疏桐你出来!”

“你出来!我可以解释一切!我们好好过日子!求求你……求求你出来……”

他的声音在废墟上空回荡,却无人回应,只有死寂与绝望。

陆斐言的心底,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撕裂。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无名指,那里戴着一枚银色戒指——婚戒,意味着他和程疏桐已经结为夫妻。

然而,此刻的他,却无法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快乐与幸福。

他继续挖掘着,砖头瓦砾上还残留着爆炸的余温,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臭味。

他的手指因为长时间的挖掘而鲜血淋漓,但他却一刻也不肯停歇。

“桐桐……程疏桐……”他跪在地上,一寸一寸地翻找着,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角落。

终于,一点银光在泥泞中闪过,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急忙拨开泥土,看见了一只同样戴着银色戒指的手。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脸上流露出疯狂而喜悦的神情。

“桐桐,别怕,我很快就把你救出来,坚持住……”

他的声音嘶哑而颤抖,不顾自己流血的手指,像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加速挖掘着。

然而,当最后一抔土被扒开时,出现在他眼前的,却不是他期待中的那个身影。

而是一只冰冷的手,那是十二岁时怯生生地牵起他的衣袖,叫他小叔的手;也是二十岁时,为他戴上婚戒的手。

但现在,这只手却变得如此冰冷,毫无温度可言。

第31章

废墟之上,绝望的呐喊如惊雷般炸响,与天际滚动的闷雷交织成一曲悲怆的交响。

陆斐言双膝重重砸在泥泞中,雨水混着泪水在脸上肆意奔涌,每一滴都浸透着锥心刺骨的悔恨与难以言说的不甘。

他的视线被泪水模糊成一片朦胧,却仍死死攥着那只冰冷僵硬的手臂,仿佛这样就能抓住即将消散的生机。

“为什么……桐桐,你告诉我为什么……”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沙哑中裹挟着撕心裂肺的哀恸,“我们明明……明明……”

心口像是被巨手攥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的腥甜。

时间倒回一小时前。

出差归来的陆斐言正驱车驶向酒店,手机屏幕不断亮起“程疏桐”三个字,像一串甩不掉的诅咒。

他指尖在挂断键上重重按下,眉心拧成死结。

这段日子,程疏桐像是突然变了个人,发来的短信字字句句都透着古怪,听说他任务结束就急着打电话过来。

平日里,她总泡在研究所,十天半个月才露面一次,每次回来都要吵得鸡飞狗跳。

此刻,宁苏晚的一双儿女正在酒店办升学宴,他必须去——那可是战友留下的孩子,宁苏晚独自拉扯大两个孩子,其中的艰辛他再清楚不过。

每次任务结束,他都会先去那儿看看,帮着搭把手。

可程疏桐却总揪着宁苏晚不放,电话里反复追问两人是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简直荒唐透顶。

这种无休止的猜疑,像钝刀子割肉,让他疲惫又烦躁。

手机再次震动,陆斐言不耐烦地接起,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程疏桐,你是不是在研究所太闲了?整天除了胡思乱想还会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陆斐言以为对方已经挂断。

“斐言……”程疏桐的声音像是从深井里传来的,带着死气沉沉的绝望,“今天……是你的生日。”

陆斐言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这才想起被自己抛在脑后的日子。

“我拖着被辐射伤得千疮百孔的身体回家,做了满满一桌子你爱吃的菜……”她的声音突然哽住,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可你没回来,反而让我看到了你皮夹里的照片。”

“一家四口,你和宁苏晚,还有两个孩子……”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脆弱得像一片随时会飘散的落叶,“她的孩子……是你的,对吗?你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答应和我结婚?”

“你应该告诉我的,我……”

多年的争吵让他们忘了如何好好说话,每一句都带着刺,扎得彼此鲜血淋漓。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陆斐言的眉头皱得更紧,不耐烦的情绪像野草般疯长,“还有其他事吗?没有就挂了。”

可程疏桐这次却像是铁了心,声音里带着急切的慌乱:“你告诉我,她的孩子是不是你的……我这么多年没有孩子,你是不是因为这个……”

陆斐言觉得这些话像巴掌一样扇在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疼。

“为什么和你结婚?不是你非要嫁给我吗?”他的语气里带着刺,“别到处乱说,坏了晚晚的名声……”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所有的对话。

手机屏幕瞬间漆黑,通讯中断的提示刺得人眼睛生疼。

陆斐言猛地踩下刹车,抬头望去,不远处的天空被火光染成一片猩红,滚滚浓烟直冲云霄。

是爆炸!

他的心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见到程疏桐,立刻,马上!

可当他冲到现场时,只看到一片废墟。

他的身体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风化的雕像。

一阵风刮过,他似乎要随着风飘散,可又像是历经了百年的风雨,依旧固执地站在那里,不肯离去。

第32章

“叮铃——”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死寂的空气,将陆斐言混沌的意识从深渊中拽回。

他像被抽去灵魂的提线木偶,机械地将手探入裤袋,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外壳时,心脏却不受控地狂跳——他多希望屏幕上跳动的是“程疏桐”三个字。

可惜,命运总爱给人当头一棒。

电话刚接通,那头便传来宁苏晚带着几分讨好的轻柔嗓音:“斐言,孩子急着见你,他爸在等你接电话呢。”

紧接着,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声线裹着怒气炸开:“爸!你到底在哪儿?今天可是我的升学宴!是不是她又拦着你不让来?我早就受够她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跟她离了,回来陪我?”

战友牺牲那年,宁苏晚腹中的胎儿已足月。

她整日以泪洗面,总念叨着“孩子不能没有爸爸”,哭得陆斐言心软,最终答应在她和孩子面前扮演父亲的角色。

这一演,就是十几年。

戏假成真,连他自己都分不清,那些温情脉脉的瞬间,究竟是演技,还是真心。

可此刻,听着电话里儿子毫无顾忌的指责,陆斐言突然觉得疲惫。

这个被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怎么就成了个只会推卸责任的巨婴?

“闭嘴。”他冷冷打断,“你没资格说这种话。”

说完,手指重重按下挂断键。

救援现场,血腥味混着腐臭在空气中弥漫。

陆斐言跪在满地残肢中,双手颤抖着拼凑那些支离破碎的躯体。

一天一夜过去,他拼出的却只是一具不完整的躯壳。

他盯着那截断指上的戒指痕,突然想起程疏桐最后一次见他时,指尖还戴着那枚他亲手戴上的银戒。

“疏桐……”他喃喃着,喉咙像被火灼过般刺痛。

他们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连一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说。

悔意如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

他缓缓摘下无名指上的戒指,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然后,将它套在了尾指上。

与此同时,病房里的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

医生和护士如潮水般涌入,将病床围得水泄不通。

程疏桐在宁夏的搀扶下,踉跄着退到门外,手指死死抠住墙壁,指节泛白。

透过玻璃,她看见除颤仪的电极板一次次压在陆斐言胸口,他的身体随之弓起,又重重砸回床垫。

“加油……再坚持一下……”她在心里默念,眼泪不受控地涌出。

不知过了多久,监护仪的警报声终于停住,取而代之的是平稳的心跳曲线。

陆斐言缓缓睁开眼,第一眼便望向玻璃外的程疏桐。

他张了张嘴,无声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程疏桐的手指猛地一颤,指甲在墙上划出细长的白痕。

那三个字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

她不懂,他为什么要道歉?

又该向谁道歉?

随着陆斐言的身体逐渐恢复,程疏桐也办好了出院手续。

她站在医院门口,回头望了眼那栋白色的建筑,然后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陆斐言能下地那天,病房里已经空无一人。

他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走到窗边,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心里空落落的。

他知道,程疏桐不会来看他,也不会接他的电话。

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反复思考一个问题:他该不该去见她?

宁苏晚的电话却在这时打了进来。

“小叔,我听说你受伤了,现在怎么样?要不要我去照顾你?”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焦急,几分试探。

陆斐言站在走廊的公用电话前,眉头紧紧皱起:“我们的行动都是保密的,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宁苏晚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停顿了两秒才解释道:“小叔,我就是太担心你了,才找你的战友打听的……”

“哪个战友?”陆斐言的声音冷得像冰。

宁苏晚报了个名字。

陆斐言点点头,语气平静得可怕:“我知道了,你们的行为已经涉嫌违法,电话有录音,我会以此为证据向组织汇报的。”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任凭宁苏晚在那边如何哀求,都没有再接。

第33章

陆斐言在即将出院之际,郑重地向医院提交了与程疏桐见面的申请。

这一次,程疏桐没有像往常那样婉拒。

两人面对面落座,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彼此沉默着,不发一言。

那氛围,既像是阔别多年的老友重逢,眼神中藏着丝丝缕缕的怀念;又好似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礼貌中透着难以跨越的疏离。

最终,还是陆斐言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桐桐,你变化好大……”

程疏桐静静地凝视着他,目光中多了一份历经世事后的通透与明悟。

“原来真的是你。”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陆斐言的心头,让他心神为之剧烈震颤。

他微微张开嘴,眼神中满是震惊与痛苦,目光剧烈地颤动着,随后,脸上浮现出一抹惨然的笑容,缓缓地低下了头。

“原来如此。”

他瞬间明白过来,怪不得她会毅然决然地选择报考国防大学,离开北京这座熟悉的城市、离开陆家、离开他。

程疏桐轻轻端起面前的搪瓷缸子,浅浅地抿了一口清水。

“我们已然用整整一辈子,去验证了一个错误的数据。倘若实验的参数依旧不变,那么无论重复多少次实验,最终都只会迎来失败的结局。所以,我们必须做出改变。”

陆斐言依旧低着头,双眼中满是哀伤与悲痛,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他的眼眶泛红,目光中饱含着汹涌澎湃的爱意与深深的不舍,直直地望着程疏桐。

他声音哽咽,再次重复起那天隔着病房玻璃所说的话:“桐桐,对不起……那天我真的应该跟你好好解释清楚的,宁苏晚的孩子不是我的,那是我战友的遗腹子,我只是出于情义,想多帮他照顾一些。”

程疏桐轻轻放下手中的搪瓷缸子,金属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声响,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小叔,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听到这句话,陆斐言只觉自己的心瞬间沉入了无尽的深渊,仿佛被黑暗彻底吞噬。

比起程疏桐怨恨他、责怪他,他最怕听到的就是这一句“不重要了”。

这意味着她已然放下了所有,无论是曾经那些美好的回忆,还是那些辛酸痛苦的往事,都如同被一阵风轻轻吹散,彻底地一笔勾销了。

这一次,他又一次迟了,错过了挽回的机会。

“这样也好,毕竟你提前见识过祖国未来的模样,我们确实可以多为社会的发展贡献一份力量。”

说完,程疏桐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就在她伸手掀开门帘的瞬间,陆斐言急切地叫住了她:“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程疏桐掀门帘的手微微一顿,思索了几秒后,眼神坚定地说道:“会的,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十五年后。

北京,人民大会堂。

夜幕缓缓降临,华灯如同璀璨的星辰般逐一亮起,将整个城市装点得美轮美奂。

年度国防科技贡献奖颁奖典礼的大幕正式拉开,这无疑是属于我国国防科技界那些默默奉献的幕后英雄们的荣耀时刻。

晚会开场,一段精心制作的纪录片在大屏幕上缓缓播放。

镜头中,珍贵的历史画面一一呈现,不仅全方位展现了我国国防科技力量从弱小到强大的发展历程,还详细介绍了那些在幕后默默付出、不为人知的英雄们。

晚会的最后,大屏幕上展示出程疏桐、李知渊、牛青妹以及宁夏撞向敌机牺牲前,驾驶新式战斗机的最后一张影像资料。

她们曾是在黑暗中负重前行的勇士,只是,有的人永远地留在了那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二十年的学生时代,已然成为了遥远的过去,跨越了时间和生死的重重界限,她们一同站在了光明的面前。

最后,屏幕上展示出一首字体各异的简短诗篇:

亲爱的女孩儿,

愿你活得刚强不屈,愿你斗志昂扬;

愿你有勇气挣脱世俗的沉重枷锁,

不被束缚住梦想的翅膀;

愿你在逆境中顽强生长,

成为自己坚实的脊梁;

愿你心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眼中有璀璨的光芒,

即便在黑夜中,也能找到前行的方向;

愿你不畏惧未来的挑战,不沉溺于过往的悲伤,

以理想为帆,勇敢地直面命运的狂澜;

愿你的一生,

都充满希望和无尽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