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灵奖的光环再亮，在资本的红眼病面前，恐怕也值不了几个钱。

这大概是这两天硅谷最大的谈资了：那位被奉为“深度学习三巨头”之一、喊了40年“预言全中”的 Yann LeCun（杨立昆），可能真的要收拾铺盖走人了。

而且最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有点“魔幻现实主义”的情节是，把这位65岁的“老教父”逼到墙角的，不是别人，据传是一位年仅28岁的年轻上司。

这件事撕开了硅谷那个看似光鲜亮丽的圈子最残酷的一角——这里只认增长，不认辈分。前一天你可能是受万人敬仰的“门面担当”，后一天如果你的路线不能变现，那你可能就是公司报表里的负资产。

28岁新官上任，图灵奖得主成了“汇报对象”

事情还得从那个被称为“硅谷地震”的任命说起。

今年夏天，Meta 内部发生了一次并未大张旗鼓但震感强烈的人事变动。扎克伯格急了。自从 ChatGPT 像是一记重锤砸在 Meta 的天灵盖上之后，这位 CEO 显然已经没有耐心去等待什么“长远的科学突破”了。他需要的是即战力，是能立刻跟 OpenAI 互殴的大语言模型（LLM）。

在这个背景下，28岁的 Alexandr Wang 被提拔到了首席 AI 官的位置。

这要是放在几年前，简直是天方夜谭。你要知道，2013年扎克伯格那是“三顾茅庐”，才把 LeCun 这种大神请出山，让他掌管 FAIR（Facebook人工智能研究室）。那个时候的 FAIR，就像是象牙塔里的圣地，不仅预算管够，而且压根不需要背什么 KPI。LeCun 就是那里的神，是指引方向的灯塔。

但现在呢？世道变了。

这位28岁的新老板上位后，根本不吃“资历”这一套。既然你是首席科学家，现在我也是首席 AI 官，那咱们就得按公司的战略来——不管你拿过几个图灵奖，在这里，只要你的项目不能快速落地，那就是在浪费公司的电费。

原本用来搞“探究宇宙奥秘”这类基础研究的 FAIR，风向瞬间就转了。资源开始大举向那个能赚钱、能出圈的 LLM 项目倾斜。至于那些没法立马变成产品的项目？裁员、缩编、边缘化，一套组合拳下来，哪怕你是元老也得发懵。

最尴尬，或者说最羞辱人的一幕，发生在10月份的一场内部技术会上。

那一刻，AI 教父失去了话语权

那是一场 LeCun 准备了很久的汇报。他其实一直都非常“倔”，这大家都知道。他并不看好现在这套死记硬背的大语言模型路线，他心里藏着一个更大的愿景——“世界模型”。他主张 AI 应该像人类婴儿一样，通过视觉去观察、去理解这个物理世界，而不是像个复读机一样做概率预测。

那天，他正兴致勃勃地讲着自己的“世界模型”取得了什么新进展。

可刚讲了不到20分钟，话筒似乎就被别人接管了。那位28岁的年轻上司 Alexandr Wang 直接打断了他。你能想象那个场面吗？在一屋子顶尖工程师面前，一个能当LeCun孙子辈的年轻人冷冰冰地说了一句：

“现在全公司都在推 LLM 产品，这个研究暂时没必要占资源。”

这一嗓子，与其说是打断，不如说是宣判。报告当场叫停。

对于一个把学术尊严看得比命还重的科学家来说，这种时刻恐怕比杀了他还难受。这不仅仅是项目被毙，这是赤裸裸的权力更迭信号——在这个房间里，科学探索的时代结束了，产品经理说了算的时代开始了。

从那天起，LeCun 在 FAIR 实验室几乎就只剩下一个虚名，实际上已经被完全架空。离职的消息传出来，也就显得顺理成章，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无奈的解脱。

学术“老赖”还是真·先知？旧账被翻了个底朝天

你要以为这就完了，那可太小看 AI 圈的这池混水了。LeCun 这边刚有点风吹草动，那边的老对头们就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开始群起而攻之。

墙倒众人推，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领头开骂的是认知科学家 Gary Marcus，这位老兄可以说是深度学习领域的“头号黑粉”，跟 LeCun 对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他不仅骂，还直接翻出了陈年旧账，要把 LeCun “AI 教父”的金身给破了。

争议的核心在于那个让 LeCun 封神的 CNN（卷积神经网络）。

Marcus 抖出来的料有点猛：LeCun 总是以 CNN 的发明者自居，但实际上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最早的基础框架，日本学者福岛邦彦早在1979年就搞出来了。而真正把“反向传播算法”用到 CNN 上，并且成功实现字符识别的，是1988年在日本工作的中国学者张伟等人。

根据 Marcus 列出的时间线，张伟团队是在1989年4月提交的相关论文。而 LeCun 的团队呢？那是同年7月才交的作业，晚了整整三个月。

如果仅仅是时间撞车也就罢了，搞科研嘛，英雄所见略同常有的事。但让人诟病的是，LeCun 后来的英文论文里，对前面这些人的贡献几乎是只字未提。

其实早些年，“LSTM之父” Jürgen Schmidhuber 那个火爆脾气的大神，就专门写文章怼过所谓的“深度学习三巨头”，说他们抱团抢功劳，还特意把张伟团队当年的研究细节给贴了出来，以此证明这些成果不是 LeCun 独创的。

这一波旧账翻出来，把原本还在同情 LeCun 被资本霸凌的围观群众给整不会了。一边是被逼走的悲情英雄，一边是涉嫌学术剽窃的陈年往事，这瓜吃到最后，嘴里全是苦味。

从“捧杀”到“踩死”，他是那个变色龙吗？

但这还不是最打脸的。真正让很多人觉得 LeCun “人设崩塌”的，是他对待大模型的态度，那简直是比川剧变脸还快。

大家可能还记得，ChatGPT 还没火之前的2022年11月，LeCun 是怎么夸自家大模型的？那时候他说 Meta 的 LLM 是“了不起的成果”，语气里满是骄傲。

那时候如果有人敢质疑深度学习或者 LLM，LeCun 可是要亲自下场撕的。2019年的时候，Marcus 说 GPT 不行，LeCun 直接在 Facebook 上嘲讽人家是“顽固派”，还拉帮结派地搞孤立。

结果呢？短短几个月后，当 ChatGPT 真的把 OpenAI 捧上天，把 Meta 踩在脚下的时候，LeCun 的口风突然来了个180度大转弯。他摇身一变，成了最激进的“反 LLM 斗士”。

从那时候开始，你总能听到他语出惊人：“LLM 不如猫聪明”、“大模型是死胡同”、“别搞这些概率统计的玩意儿”。

特别是今年11月初，他在麻省理工那场演讲，那叫一个慷慨激昂。他公开招募团队要离职创业搞他的“世界模型”，还语重心长地劝台下的 AI 博士生们：“千万别搞 LLM，那是浪费生命。”

这话刚落地，就被一直盯着他的 Marcus 给抓住了小辫子。Marcus 转手就发了一篇名为《别再给 LeCun 造神了》的文章，直接把他2022年还在吹捧 LLM 的截图给怼到了脸上，配文犀利得像把刀：“这不是什么先知，这就是典型的见风使舵。”

你说他是因为真的看透了技术的局限，还是因为自家公司没跑赢对手，为了挽回颜面才不得不换个赛道？这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AI 到底该姓“理”还是姓“利”？

抛开这些恩恩怨怨，看着一位65岁的老人在这个充满金钱和代码的名利场里挣扎，多少还是让人有点唏嘘。

其实，LeCun 在圈子里有一个众所周知的标签，就是“固执”。

这种固执曾经成就了他。想当年80年代，全世界都不看好机器学习，他愣是连导师都找不到，还是硬着头皮搞。到了90年代，哪怕他搞出的手写识别技术银行都已经用上了，AI 在主流学术圈依然是个受尽白眼的冷门。那时候他说过一句很心酸也很硬气的话：“我是科学家，我是右翼鄙视的一切。”

这股子轴劲儿，确实是那一辈科学家的风骨。

这次传闻他要离职创业，据说 FAIR 实验室里有不少老部下二话不说就要跟着走。在这些跟随者眼里，外面的风言风语不重要，那个为了心中理念能跟整个世界对着干的老头，才是一个纯粹的研究者该有的样子。

我们都在说 AI 技术正在改变世界，但驱动这个技术前进的动力究竟是什么？

如果是为了股价，那像 Alexandr Wang 这样高效、冷血、为了 KPI 不惜砍掉一切“无用研究”的管理者，无疑是扎克伯格们最喜欢的将领。但如果所有人都只盯着眼前的果实，又有谁去栽下一棵未知的树呢？

结语：被遗忘在欢呼声之外的名字

LeCun 这次或许真的要走了，他的新公司正在筹备，而扎克伯格还在疯狂地把美金砸进 LLM 的熔炉里。

这场新旧势力的较量才刚刚开始。但在这场神仙打架的烟尘背后，我觉得我们最不应该忘记的，是那些根本就没有机会站上擂台的人。

像是早在70年代就摸索出原型的福岛邦彦，像是80年代就已经触碰到真理边缘的中国学者张伟。他们的名字没有出现在教科书的显眼位置，也没有千万年薪的加持，甚至在关于发明权的争吵中，他们只是被拿来当做攻击对手的“子弹”。

也许 AI 的进步从来就不是哪一个“教父”或者“天才”的独角戏。是无数个像张伟、像福岛邦彦这样被遗忘的研究者，以及像 LeCun、Marcus 这些无论毁誉都站在台前硬刚的人，共同在推着这个巨大的轮盘转动。

无论 LeCun 最后的结局如何，是带着“世界模型”东山再起，还是在创业潮中泯然众人，这都是硅谷最真实的一课。

至于那个打断了教父演讲的28岁年轻人，也许若干年后，他也会变成那个站在台上，看着更年轻的面孔抢过话筒的老人。

这，大概就是技术的宿命吧。